他第一次見唐艾穿得這么干練，化了淡妝的臉上干凈脫俗，一頭烏黑的頭發被隨手盤在腦后，落下來的幾縷碎發垂在兩側，將一張清瘦的臉襯得越發小巧。

霍廷州面無表情，情緒不露聲色。

客戶道，“沒位置了，小艾你就坐在廷州身邊吧。”

霍廷州的氣場過于強大，誰都不敢靠，所以身邊有一把椅子。

唐艾硬著頭皮坐下，如坐針氈。

接下來的推杯換盞，唐艾作為新人，一直被灌酒。

她也沒有矯情，一杯接一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想拿下這個合同。

又像是在向霍廷州證明什么。

而一旁的霍廷州，偶爾抿一口清茶，目光淡漠得像是個局外人。

他的視線偶爾會掠過唐艾，她每次喝酒的時候都是一口悶，以為這樣就可以少吃點苦，實際上對身體的損害特別大。

愚蠢。

霍廷州對她只有這個評價。

后來喝得太多了，唐艾即使坐著，身子也止不住的晃。

貝妮有點心疼這個小姑娘，跟客戶道，“劉總，來我敬你一杯。”

客戶擋下酒，“你們家這個新人表現這么好，你湊什么熱鬧。”

霍廷州側目，看向她。

唐艾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不想妥協，硬生生把那杯酒給咽了下去。

客戶意味深長的看向貝妮，“這么能喝，難怪你們派這個新人過來跟我談。”

唐艾再也熬不住，坐下的時候身子一歪，險些落在霍廷州的懷里。

霍廷州扣住了她的手臂，彼此沒有親密接觸。

唐艾忙不迭的抓著椅子坐穩，“對不起。”

霍廷州問，“你就這么缺錢？”

酒桌喧嘩，沒人注意他們。

唐艾眼前發麻，吐出的聲音也不清晰，“嗯，很缺錢。”

“女人賺錢的捷徑那么多，你偏偏選擇了最愚蠢的方式。”霍廷州冷嘲。

唐艾心口一痛。

他說話怎么能這么傷人呢？

剛剛喝那么多酒，唐艾都不覺得難過，可是霍廷州一句輕描淡寫，卻讓她止不住落淚。

她伸手快速抹去，仿佛哭泣的人不是她。

……

合同就這么簽了。

客戶大方又坦蕩，跟貝妮握了手之后，叫上霍廷州，“老同學，走吧，我們再敘敘舊。”

貝妮震驚。

老同學？

感情他們一直都搞錯了對象！

他們走后，貝妮連忙去看唐艾的情況。

唐艾早就忍不住了，張開嘴哇哇吐了起來。

她第一次喝這么多酒，心肺跟燒著了一樣難受。

吐完了，她撐著力氣問道，“合同，簽了嗎？”

“簽了。”

唐艾放心睡過去。

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丟在了床上，有人簡單給她擦洗了一下身上。

被子裹上來的時候，唐艾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

霍廷州回來時，就看到這么一幅場景。

唐艾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睡得很深。

他沉著臉松開領帶，有些粗暴的脫下外套丟在一旁，拿出手機給韓舟打電話。

霍廷州，“唐艾為什么在我的房間里？”

韓舟驚訝，“這個不太清楚，可能是唐小姐私下跑進去的？”

“過來把她弄走。”

說完正要摔手機，霍廷州聞到空氣里似有若無的酒氣，他又道，“不用過來了，另外定套房。”

唐艾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戾氣，半睜開眼，可是眼前一片灰暗。

她半夢半醒，心里掛念的事情一直都沒有著落，摸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她沒有注意到一旁抽煙的霍廷州。

電話接通，貝妮問道，“喂？”

唐艾問，“副總，合同簽了嗎？”

貝妮，“簽了，你睡吧，辛苦你了。”

唐艾點頭，“不辛苦……那我這次，可以分到獎金嗎？”

“該怎么辦就這么辦，不會少了你的。”

唐艾呼出一口氣，放下手機，腦袋無力垂落在膝蓋上。

陰暗里，霍廷州如獵豹一般的眸子看著他，一動不動。

“你還要演到什么時候？”他冷冽出聲。

唐艾驚了一下，才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人影印著模糊的臉，但是唐艾認出來了，那是霍廷州。

她的心跳失常，下意識呢喃，“我又夢見你了嗎？”

四周太暗了，她看不清，踉蹌著腳步來到他的跟前。

她身子軟軟的，站不穩，就半坐在地上仰著腦袋，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水潤的眸子半睜著，像個孩子。

霍廷州臉色冰冷的睨著她，“又要故技重施，裝醉酒說我是你最愛的男人，是么？”

唐艾笑了下，腦袋放在沙發上，低聲道，“嗯，霍廷州，我愛你。”

聲音很輕，卻讓霍廷州頓了一下。

他平生聽過無數個女人說我愛你。

唯獨這個女人，說的時候會讓他心臟某個地方，遭受重重一擊。

是他的錯覺么？他們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霍廷州很不舒服，仿佛情緒被人牽著鼻子走。

他抿了抿唇，想起身走人，卻聽唐艾再次開口道，“霍廷州，你還記得我嗎？”

霍廷州一頓。

唐艾斷斷續續道，“你肯定不記得我了，你厭惡我，惡心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滿意……”

霍廷州轉身，掐著唐艾的下巴，將她拖到自己的腿邊。

唐艾的身子很輕，幾乎不需要費力，她的臉就近在咫尺。

“我們以前在哪見過？”霍廷州質問，內心有什么東西，噴薄欲出。

他的話像是命令，讓唐艾下意識屈服，不由自主道，“十七歲時……”

聽到十七歲，霍廷州的眉頭夾得更緊。

十七歲？

十年前的記憶，太模糊了。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霍廷州不想再聽，松開了唐艾。

唐艾滑落在地。

霍廷州起身來到落地窗前，有些煩躁的抽出一支煙，咬在嘴里。

他出身名門貴族，這一生什么都不缺，站在巔峰享受萬物虛偽的簇擁，幾十年如一日。

三年前那一晚，他被那個陌生女人打破常規，她的溫柔跟小心，將他破碎的心一點點撿起來，揉成一團，注入了強大的力量。

只是可惜，那晚所有的時機都不對，不僅沒有看清她的樣子，又因為任務在身不敢停留。次日去找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條掉落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