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薛衣人依然沒有睜開眼來,眾人只以為薛衣人還在感悟也都沒有上去打擾。
”阿彌陀佛!薛衣人施主,為劍道再續前路,修行圓滿,我等當感謝其之高義。“三藏禪師向前一步說道,而后向著薛衣人行了一禮。
姬冉聞言,趕忙上前探查。發現薛衣人真的就這樣逝去了。不由回想起那三年每天與薛衣人做爭劍的日子。
”阿彌陀佛!“姬冉高宣佛號,隨后在一旁盤膝坐下開始誦念《往生咒》。
薛斌見狀,也趕忙跑上來,跪在薛衣人前面開始磕頭。
高亞男見狀,也開始組織華山弟子幫忙料理薛衣人后事。
一轉眼七天過去了。原本氣氛高昂的論武,突然變的有些沉默。薛衣人的離去,讓眾人看到了前路,也同時感到悲傷。天下第一劍,就這樣靜靜的坐化于華山之上。
老一輩人多是唏噓感慨,新一代卻是昂揚激動,當然薛斌除外。
姬冉看到這種情況,說道:”不若此次華山論劍就這樣結束吧!畢竟今次大家都頗有收獲。“
”那怎么行,和尚看拳。“還不等姬冉把話說完,空氣卻發出尖嘯,虛空仿佛都在震顫,朝陽峰上層云震散,浩蕩拳罡直沖蒼穹。
這是胡鐵花的拳。
剛猛過后胡鐵花如穿花引蝶,翩翩飛舞,在姬冉的拳、掌、指、腿的亂象之中游刃有余。只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胡鐵花稍占上風。
兩人這一動手,可以說極盡千變萬化之致。拳勢掌影在孤峰之上飛舞來去,每一招都包藏了極為精深的武學,眼見金烏隱去,玉兔東升,兩人依然不上不下,無一方落敗,顯然是功力相當。
就在這時,忽地一聲長嘯從遠處響起,聲音瀟灑自在。眾人回身望去,正是楚留香。
楚留香此時衣衫襤褸,雖然無往日瀟灑風流但眼神卻翼翼生光,在他眼中眾人仿佛看到了四季輪轉,歲月流逝。
楚留香也不多言,直接加入了胡鐵花與姬冉的戰圈之中。
三人亂戰不斷,楚留香出指如四季交替,生生不息,其中夏如火,冬如冰,打的姬冉與胡鐵花好不難受。胡鐵花出拳如長江大河,拳勢濤濤,又如冰雪漫天,尖銳刺骨。
而姬冉呢,姬冉作為一個現代人,擅長的是總結歸納,系統的學習與提升,而不是創造與領悟。
所以這次華山論劍其實姬冉的收獲是最小的,因為他跟愚茶真人、石道人一樣,幾乎沒有領悟什么,只在戰斗經驗,戰斗細節上收獲極大。
他曾想過為何自己會敗給楚留香,是因為天時不在我,地利亦不在我,最終導致被初生朝陽晃了眼,惜敗楚留香一招。
可是仔細想來,分明是在初陽的前一息,楚留香連出十二招,分明是楚留香逼迫自己換了方位。是自己對于天時以及戰斗時機的把握不如楚留香準確,才致使自己落敗。
不出三百招,姬冉率先脫離戰圈。
而楚留香與胡鐵花二人卻好似半月前的姬冉與楚留香一樣,兩人從午夜打到白天,又從白天打到夜晚,整整大戰了三日三夜才停歇。
又過三日,待這兩人消化了各自所得之后。
楚留香與眾人分享道:”我受無真大師指點,明白了與心融天地,神融天地的道理。”
“把自己想成一株草,一棵樹,一條魚,一只鳥。于自然中成長生活,我就是自然,自然就是我。而后領悟出四季指,分四式:春、夏、秋、冬。至于威力諸位已經見過了。“
胡鐵花接著道:“我也是受那些心得啟發,把自己的意志加諸于拳上,我的意志如大江,拳勢就是滔滔江水,我的意志是寒雪,拳勢就是冰天雪地。所以我創出了大江式與寒冰式。”
眾人盡皆陷入沉思,不多時姬冉道:”老臭蟲是以天心代己心,而老酒鬼是以己心代天心。“
三藏禪師也道:”雖法異,然果同。都是在一定范圍內創造自己的勢。所謂以勢壓人,不過如此。“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談了一些自己對于勢的感悟,以及注意事項。
如此又過一日,眼看天色將晚,愚茶道人道:“諸位若是沒有其它事情的話,此次華山論劍,我想應該到此為止了。明日或將有一場大雪。”
聞言,參加華山論劍的各人,都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尤其是年輕一代參加華山論劍的秦歌、紅葉、花非白等人,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此次華山論劍雖然進行了近四十日,仍舊有些意猶未盡,但對他們來說,著實稱得上受用終生,也不知再到何時,才能聽到這些前輩高人的教誨了。
眼看華山論劍正式結束,有的仍在回味此次盛會;有的思索聽到的武功;還有一些人,向姬冉、楚留香、胡鐵花等討教武學疑難……一時間,眾人其樂融融,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次日上午,姬冉向楚留香討教了四季指,楚留香果然毫不吝嗇,將其一一傳授。
胡鐵花見此,也向姬冉交流了一些對于拳勢的體悟,俱是有所收獲。他二人由此機緣領悟,皆是因為姬冉點撥。所以也不吝回報于姬冉。
到了下午,華山和其附近地界,果然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眾人見此,對愚茶真人眼力大為夸贊,認為他選了一個好時候。
十一月,回歸南少林的路上,姬冉先是送薛斌回了薛家莊,并在薛家莊小住了幾日,幫助薛斌震懾一些別有用心之人,以方便其執掌薛家莊。
同時姬冉告訴薛斌,在打通小周天之前,不要修煉血衣三劍的招式,等打通小周天后親自來找自己,自己會傳授他血衣三劍的劍譜。
月底方才回到南少林。
回來的第一件事,照舊是跟天峰大師講述這次華山論劍之行,雖然姬冉領悟不多,但是在楚留香、胡鐵花與薛衣人的幫助下,自己的指法、拳法、劍法都有了長足進步。
待徹底消化此行收獲,三者應該可以更進一步。姬冉心中也在感慨:自己本就中人之姿,前世于藍星也沒什么特別的。
如果還有下一個世界可以穿越,那么借助每一個世界的天之驕子的智慧,幫助增強自身底蘊,這才是諸天萬界修行的正確打開方式。
如果穿越眾各個天賦超然,不如直接一步到位去到洪荒等頂尖大世界慢慢修煉好了。
天峰大師聽著姬冉講述,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
姬冉見狀,內心就是一慌。
老人內功高深,如此嗜睡,恐怕是神魂即將干涸,再無精力了。
姬冉先是嘗試渡一股真氣給天峰大師,可惜沒有效果。又嘗試開個方子,可是想來想去卻是沒有任何辦法。只好扶著天峰大師躺下,并給他蓋好被子。
心情沉重的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天峰大師依然嗜睡,每日清醒的時間從三四個時辰變成了一兩個時辰,臨近十二月底的時候,每天甚至只有不到一個時辰是醒著的。
姬冉每日守在天峰大師床前,也不去做其他事情,只待天峰大師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一定是姬冉。
除夕,晚上的時候天峰大師突然醒來,精神奕奕的看著姬冉說道:“癡兒,這又是何必呢!”
“今日除夕,我記得你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做一桌子的美食,還有那個叫餃子的食物。你說那叫團圓飯,今夜的團圓飯呢?”
姬冉大喜道:”師傅,您醒啦,我這就去弄,這就去弄,您稍等一會兒。“
天峰大師頷首。
姬冉不疑有他,趕忙跑去廚房忙活,廚房的火頭僧自是知道自家的方丈有除夕吃餃子的習慣,今年雖然方丈沒來,不過一應事務還是幫方丈準備好的。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后,姬冉拿著餐盒走進天峰大師禪房。
師徒倆依舊有說有笑的吃著年夜飯。可是姬冉吃著吃著就流下了眼淚,他知道,師傅這是回光返照了。
伴著寺中新年鐘聲響起,天峰大師摸了摸姬冉的頭微笑道:”孩子,不哭,今天是過大年,開心才最重要。這不是你經常跟為師說的嗎?“
姬冉強顏歡笑,又一次給天峰大師講起故事道:”師傅,您知道一個人在死前,他的心肝脾肺腎還有腦都在干什么嗎?“
”干什么呀?“天峰大師就好像一個哄孩子的老爺爺一樣溫柔的問道。
姬冉強忍淚水道:”大腦說,請各位報告目前情況。心說機能喪失九成九,肝說機能喪失九成九,脾說機能喪失九成九,肺說機能喪失九成九,腎說機能喪失九成九……“
天峰大師看著眼前的孩子,又摸了摸他的頭,輕輕的說道:”孩子,新年快樂!“隨后閉上了眼睛。
淚水在姬冉的眼眶中打轉,他依舊哽咽著說道:”大腦又問腎上腺素儲備還有多少。腎上腺素回答說僅存5%,且無法再制造……“
此時的姬冉只是機械的講著故事,也不管腎上腺素,百分比這些會不會被人聽到,聽到后又是否理解。
他依舊機械的講著,似乎只要故事沒說完,天峰大師就還在聽:”大腦說,所有腎上腺素分配給神經系統以及聲帶肌肉,師傅您知道嗎聲帶肌肉就是管理我們說話的。“
他還在喃喃著這個”死亡“的故事:“大腦這么做呀,是為了給外界的人們傳達這個人對于世界的最后消息。”
“而后,大腦說請各位做好停機準備。停機就是,不再思不再想,也不再動不再跳。”
“最終大腦說,感謝各位百年來精誠合作,我們再會無期。”
再長的故事也有講完的時候,何況這個故事本就不長。當故事講完后,天峰大師的眼角也流下了一滴眼淚,可是姬冉卻并未發現。
雖然故事講完了,可是姬冉依舊喃喃的說著,似乎只要他一直說,天峰大師就會一直聽。
“師傅,您知道嗎,其實我本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一個溫柔且強大的國家,在那里,人們都有的吃,有的穿,孩子們還有書可以讀……”
姬冉突然變的平靜,而后跪地,對著天峰大師的金身,磕了九個響頭,說道:”感謝您四十八年來的養育與照顧。阿彌陀佛!“
南少林鐘聲再次一百零八響,只是此次的鐘聲長短不一。這一年,姬冉五十三歲。
七日后,在姬冉的主持下,天峰大師圓寂后留下的舍利,被迎進南少林塔林。
忙碌一天的姬冉,又習慣性的來到了天峰大師的禪房,吩咐其他僧人不要靠近。
一個人走了進去。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姬冉不由得嚎啕大哭。
哭了一會兒后,他喃喃的唱著:”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云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之后數月,姬冉并未再練習武功,而是出入藏經閣,抄寫了大量經書,而后囑咐紅葉處理寺內大小事務,之后一人飄然離去,前往了金陵城。
三山街,同仁堂后堂。姬冉正在跟堂內藥童學習如何炮制藥物。炮制藥物分修制、水制、火制、炙、燙、煅、煨以及水火共制,還有其他特殊方法,比如制霜、發酵等。
修制包括:純凈藥材,粉碎藥物,切制藥材三種手段。
水制包括:漂洗,浸泡,悶潤,噴灑,水飛五種手段。
火制只有一種手段,那就是炒,但是炒卻又分為:炒黃、炒焦、炒碳、小炒四種不同的火候。
每日完成制藥,姬冉也不回雞鳴寺,而是去了張簡齋的家里。張簡齋最近生病了,他的諸多弟子包括姬冉,都束手無策,治不好他。
這一日,姬冉來到張簡齋家里,還沒進屋,就聞到一股艾草燃燒后的味道。
中醫里的針灸,其實是指兩件事,針是針法,一般都是銀針刺入穴位來治療,有些特殊情況,也使用金針。而灸法,是指用點燃的艾絨按在某一個特定部位進行熏灼。
艾草的味道,是從里面臥室飄出來的,姬冉推開門進入就聽到張簡齋的聲音:”小和尚,過來給老夫把把脈。“
姬冉也是懂醫的,一摸之下,就楞在了那里,然后他看見張簡齋身上的汗似油一樣滾了下來。
張簡齋卻是微笑著囑咐屋內的弟子們道:”孩子們呀,你們都摸清楚了沒有,這個脈就叫做絕脈,你們再摸摸我的汗,這就叫絕汗,絕汗如油,醫書上說得一點都沒錯啊。”
“摸清楚了,你們就要牢牢記住,以后要多讀醫書……“
言罷,張簡齋含笑而逝。
這是張簡齋留給弟子們的最后一句話,也是一個中醫人留給自己傳人的最后一句話,張簡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用自己舉例子,對弟子們進行教導。
處理完張簡齋的身后事之后,姬冉依舊留在同仁堂中制藥。
因為他發現,制藥不但需要耐心,更需要細心,稍不注意,火候就過,一份藥材就白費了。
有時候姬冉感覺用藥碾子碾藥的時候,就像是把自己內心雜亂的思緒一起碾碎。用石椿搗藥的時候,就好像敲擊在心靈上。
終是到了年底,姬冉收到了洛陽的來信,發信人正是洛陽令魏襄,他想請姬冉新年初一的時候,到他家做延生佛事,為家人消災祈福。
姬冉收到信后,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去一趟。不過動身之前,他先回了一趟南少林。
這一日,紅葉見姬冉回來,對他說:”師叔,前些日子秦歌送來了一封江曼紅寫給您的親筆信,弟子不敢擅閱。“
姬冉看了一遍來信后,眼神瞇起,心里已經有了一些猜測:這江曼紅為了創立流星閣果然說動了楚留香,而且似乎打算把流星閣就建在洛陽。
所以這洛陽令的魏襄早不來信,晚不來信,偏偏來信時間與江曼紅如此接近,恐怕兩人已經達成合作了。那么對待這魏襄的態度可就要好好考慮了。
姬冉對紅葉道:”這信你也看看,有什么想法?“
紅葉知道,師叔這是在指點自己。雙手接過信件閱讀。讀畢,紅葉略作思考道:”這江曼紅恐怕是想邀請師叔做一下這流星閣的長老,同時借助咱們少林的名聲壯大自身。“
姬冉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你說的對,但是卻不全對。”
“首先,江曼紅說他已經說服老臭蟲,這就需要打一個問號,是否說服,不是她江曼紅一句話就說了算的,這種關鍵性,可以影響你決定的情報,一定要通過可信渠道再三確認。“
待紅葉理清思路后,姬冉繼續道:”其次,江曼紅選址洛陽,那就一定會與當地官府有聯系,如果沒有官府支持,這所謂的平衡朝廷與江湖,也就成了笑話。”
“那洛陽縣令你也見過,你說江曼紅為什么寫信給我呢?“
同時,姬冉自懷中又掏出了一封信,遞給紅葉道:”你不妨也看看這封信。“
紅葉看完兩封信后,好似感覺到正有一雙大手抓向自己,讓自己憋的喘不過氣來。
”你今日且回去想想,明日我們再來討論此事。另外記得不要光想著這些瑣事,武功不要落下。明日我也會一并考校于你。“姬冉說罷,徑直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