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希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短衫的魁梧男子走來。這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從外貌上看，這尹偉比之李無垢更為悍勇。

但尹偉對李無垢卻是極為恭敬。

他領了蘇希，就去左邊高樓去登名造冊，領了制服與一塊刻著‘臨時’的銅牌。又說了糧餉俸祿，每月50斤大米，10斤精肉10斤肥肉，還有20兩銀子。

這待遇若放在平安縣，周本淳縣令也不過如此。不過，京城居大不易，消費自然也是大不同。

蘇希暫時并不擔心銀錢，他爺爺給他留下500兩銀票，那日周本淳拿錢讓他去招待懸鏡司兩位大人，也揣了200兩銀票。

尹偉隨后領著蘇希出了懸鏡司大門，一路往外城走，兜兜轉轉，蘇希一路上眼光六路耳聽八方，熟悉四處環境。

尹偉不喜說話，蘇希也就這般安靜的跟著。

約莫走了2個小時，兩人來到城西的一處院落，外面寫著‘城防司城西永陽坊、昭行坊、大同坊巡夜處’。

尹偉一腳踹開大門走了進去，只見一個裸著上身的壯漢正在院中殺羊。這人見到尹偉進來，連忙一刀扎進羊頭，趕緊跑過來拱手行禮：“尹千總，您怎么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尹偉不與他寒暄：“這是新來試用的蘇…”

“蘇希。”蘇希說道。

“你給他安排個地方，今后就跟著你。每過十日給經文處一份實習報告，三十日后沒問題，就去換正式銅牌。”

尹偉交代兩句，就往外走。

半裸壯漢連忙去送，尹偉走到門口又問：“最近永陽坊那些書生可還消停？”

“消停，消停。馬上書院就要開考，都忙著讀書呢。”壯漢回道。

尹偉邁步就走了。

壯漢目送尹偉消失在眼際，隨后快步來到院中。他問還站在原地的蘇希，神情有些恭敬：“敢問蘇公子是哪位大人親眷？”

“？”蘇希疑惑，他說：“我之前是天南行省淮陰州平安縣捕快。”

蘇希確實帶著南方口音。

那壯漢皺眉嘀咕：“這就奇了怪了。尋常一個臨時銅探入職，哪用得著尹千總相送。”

蘇希卻指著那還在地上抽搐的羊說：“大人，這羊再不放血，就不好吃了。”

壯漢聞言，一拍腦袋，趕緊跑過去殺羊。

蘇希放下行囊，自動跑到另外一邊燒火煮水。

壯漢見蘇希這熟練的樣子，不由笑著說道：“你這后生眼里有活，不錯。我叫舒皮，賀奉、毛四都叫我皮頭，你也叫皮頭就行。待會兒你住西頭那間房，那兩殺千刀的昨夜打完更又去勾欄尋歡，還未起來呢。”

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

舒皮是懸鏡司的老人了，已經干了十幾年，但一直是個銀探，掌管這雄安城外城最靠邊的三防夜游。也就是每天晚上出去巡邏，查查宵禁的人，順便打打更。

閑差。

城防司在四大司里屬于弱勢單位，負責雄安城的安保防衛、交通巡查等工作，當然，也有一定的辦案權。但是，權責不僅與強勢部門鎮撫司有重疊，與雄安縣捕快、刑部六扇門都有重疊。

所以，久而久之，城防司竟然有點像是個后備單位。

在這里混的，要么是混吃等死，要么是上面大人家的親眷放到基層鍍金，以便將來履歷漂亮，更上一層樓。

一開始，舒皮覺得蘇希是來鍍金的。

后來見蘇希說自己是平安縣捕快，又覺得不像，但多聊幾句，又覺得像了。

他與蘇希的相處是融洽的。

尤其是蘇希上手烹飪羊肉的時候，這是從前沒有過的吃法。

一鍋羊湯先端出來，里面睡覺的賀奉與毛四也香醒來了，倆人大叫著跑出來，連忙端碗喝湯。

舒皮在席間給他們介紹了蘇希。

兩人都是豪爽之人，并無欺生之行徑。

賀奉還嚷嚷著：“小蘇，趕明兒我帶你去勾欄聽曲啊。你不知道永陽坊那翠微居的柳姑娘有多帶勁。”

賀奉一邊吃著羊肉，一邊吹噓道：“這柳姑娘啊，是翠微居老板花了大錢從教坊司買出來的。教坊司知道吧，都是些犯事的宮女、被牽連的大官家眷。這柳姑娘以前我在內城遠遠的見過一次，那個時候的她，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兒，我是做夢都不敢想啊。如今…嘿嘿。”

賀奉說著說著，揚起眉毛發出男人都懂的笑聲。

“大奉，如今你這一個月的俸祿也不夠去摸上兩把啊。”毛四就沒有這個愛好。

“你不懂，小四兒。這個就叫什么來著，就叫愛情。哈哈哈，讀書人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那時，我見了柳姑娘，總想著一親芳澤，日思夜想。現在怎么著？她柳姑娘下海啦！”賀奉笑的很得意。

喝了一碗羊湯之后，他又冷靜了不少，罵道：“讀書人太可恨了，哄抬價格。本來嘛，10兩銀子就能拉拉手摟摟腰聽聽曲，他們非要說柳姑娘色藝雙絕，炒到了20兩，以后還得漲。嗎的，讀書人盡壞事。”

蘇希笑著聽他說。

聊了好一會兒，舒皮說：“大奉，今晚還是你去打更吧。咱們把俸祿勻給你一些，讓你也能多摸柳姑娘幾把，就算兄弟們給你添福利了。”

“行！兄弟們仗義。”賀奉拱了拱手，又干了一塊羊肉。

蘇希倒是嘀咕：“大奉哥，咱們懸鏡司還要打更嗎？”

“那不一樣，小蘇兄弟。我們城防司和其他普通更夫不同。”賀奉從腰間掏出一塊黑黝黝的石塊，上面有一圈時辰表。“咱們是專業的，咱們的時間可比他們精準的多。這是欽天監出來的高端玩意兒。”

“更何況，咱們同時還兼具著城防、巡查的工作。”賀奉驕傲的說道。

蘇希算是明白了，還是打更人。

“對了，大奉。今晚將小蘇兄弟捎上，熟悉熟悉工作環境。”舒皮交代道：“小蘇，上半夜你先睡會兒，免得后半夜犯困。若是真累了，回來睡覺也行。咱們這里工作很悠閑，你那個實習報告就交給我了，保管讓你轉正。”

舒皮是個好人。

大奉也是，毛四也是。

這樣的工作環境是真不錯。

只是，蘇希覺得好像躺的有些太平了。

就在這時，又有人踹開院門，幾位身著制服鋼帽的男子闖出來，為首的人大聲說道：“昨夜，你們誰去的永陽坊打更？六扇門有話要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