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如牽羊一般將三人一起拽到街上時，馮不常撓了撓面紗之下的臉，看著天邊隱約傳來的火光與濃煙，聽著綿延不斷從遠方傳來的慘叫聲，他就將感知沿著街道鋪灑出去。

到處都是碎石、木屑和瓦片，火焰從窗戶和屋頂里冒出來，煙霧和灰塵彌漫在空氣中。人們不顧一切地奔跑著，有些人手里還拿著東西，他們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庭和財產，但是在這樣的混亂中，他們顯得非常無助和脆弱。

而在街道的兩側，衙役與曾家的家仆沖殺在一起，他耳聽得人生如沸，殺聲沖天，而除了他們，還有些趁亂打砸搶燒的匪徒，他們穿著凌亂的衣服，手中拿著各種武器，猖狂地破壞著一切可以破壞的東西。

眼看一只骯臟的手就要朝著一個縮在墻角的小女孩身上抓去，馮不常飛起一劍就割下那人的頭顱，接著朝已經占據上風的那些衙役喊道：

“老爺們！吳閣老在何處，我已擒住反賊，要交給他處置！”

高聲喊出的聲音竟自有一股子媚意傳出，正在交戰的雙方頓時一愣，但隨即就再次朝著對方身上砍去，只有少數幾個外圍湊不進去的衙役對他高喊著說道：

“呂娘子怎地在此處？還請快快離開！這刀劍不長眼，莫傷了你！”

只說話間就有刀劍朝他們砍了過來，馮不常掃描著他們身上那凌亂的氣海，暗自評判著他們的實力與所修行的功法——不論是衙役還是家仆，他們的氣海運轉的模式都大致相同，甚至與阮雯修行的煉體法門相類似，想來作用也大差不差，只不過效果就遠不如阮雯。

他甚至可以斷定，以阮雯現在的實力，至少在這幾人中能以一當十。

但盡管如此，他也不打算打草驚蛇，而是快步朝著他們那邊走去，邊走邊喊道：

“快帶我去見吳閣老，我抓住了天書使，此事必要交給他發落！”

不自覺地，他就運轉起剛才看到的媚功來，而那衙役的視野竟在這一瞬迷茫了一下，緊接著就聽他說道：

“既如此，還請往這邊走！快些！我等為娘子擋住這些賊人！”

衙役隨即將手一揮，吩咐身邊的人：

“給他們帶路！”

有一小波衙役立刻分開，轉身就朝馮不常身后的一個小巷子里快步走去。

“多謝小哥！”

馮不常滿臉火急火燎的模樣，連禮都不行，就邁著那小到詭異的腳丫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那衙役看著馮不常離開的背影，臉上不禁再度閃過一絲略帶羞赧的神色，但隨即他又像是察覺到什么不對勁一般，喃喃自語道：

“呂娘子……什么時候能跑這么快了？”

“老趙！你發什么呆呢！快頂上來！弟兄們撐不住了要！”

那姓趙的衙役頓時一驚，連忙往自己的兄弟堆里擠了進去，喊殺聲再度從他的口中響起，卻也不止從他的口中喊出。

而緊跟著小隊的馮不常則看著逐漸變得稀疏的建筑群以及逐漸出現在自己視野中的曠野時，他不禁彎起嘴角，通過感知再度確認周圍沒有其他衙役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接著雙手一合，指向衙役們低聲念叨了句：

“落！”

砰地一聲，有血液洇洇從婁老爺的底座下流出。馮不常回身就解開三人的束縛，對阮雯說道：

“徒兒，給我一劍。”

“什么？”

阮雯聞言一怔，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看馮不常那嚴肅的模樣，她不禁吞咽了一下，接著提起劍就往天書上砍去——

“等會兒等會兒！我說是砍她，砍她！”

馮不常嚇得趕緊攔住阮雯的手，不停地指著自己目前的身體道：

“還有，別傷著臉，避開要害，咱不能直接就……”

但話還沒說完，阮雯的一劍就從馮不常的腹部直接穿過，一股子劇痛直直地竄進他的腦海，他猛地一打哆嗦，踉蹌著就倒在了地上。

誒呦，就算是作為天書沒有痛覺，但依附在別人身上的時候，這股子難受的感覺依然一個勁地沖擊著自己的思緒。馮不常定了定神，啞著聲音痛呼道：

“快來人啊！天書使者……天書使者要跑！快來人啊！”

阮雯聞言頓時愣住了，她正要抽出寶劍再砍一刀，但馮不常卻死死抓住劍鋒，在阮雯的腦海中迅速說道：

“傻徒兒！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可師父，這到底是……”

阮雯困惑著歪了歪頭，但馬上她就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隨即就和甄樹生拽住林仲持的身體，跳上了婁老爺。

隨著轟隆隆的沉重腳步聲響起，婁老爺快如駿馬，很快就消失在了馮不常的視線中。

很好，現在計劃就完成一半了。

“你究竟在打算著什么？！”

馮不常這會兒才注意到氣海中的紅倌兒，他微微一笑，反而是說起了幾乎不相干的話語：

“接下來就是檢驗，你傾慕的夏王會不會來救你了。”

“你……卑鄙！”

紅倌兒顯然是意識到了馮不常的計劃，她氣得幾乎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接二連三的污穢之語回蕩在空空如也的氣海之中，但馮不常卻很享受這樣的辱罵，那紅倌兒罵得越急，就越說明自己的計劃有多令她驚慌。

不會任何人能察覺到，一個天書的意識奪舍了這個紅倌兒，而在那魅惑功法之下，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察覺到，這個被奪舍的紅倌兒為什么會出現與之前行為不一致的地方。

雖然雙線程操作對自己而言還是有些吃力的，但只要阮雯盡快逃離汾陽城的范圍，有曾老太的拖延，那吳閣老想必也沒什么功夫來尋阮雯那邊的麻煩。

而自己，就可以專注于扮演好紅倌兒，打入他們的內部，如果有機會的話，說不準能面見那夏王。

到時候就算沒法刺殺，也能讓他疑神疑鬼幾日不得安生。

假扮紅倌，打入敵營，潛伏夏王，聽上去，多么順耳？

想到這里，他不禁捂住傷口，再度哎呦兩聲，嬌嬌滴滴地呻吟起來：

“吳閣老……吳閣老！奴家要死了，你在哪里呀……”

那氣若游絲的模樣實在是演得極像，就連一直念叨著污言穢語的呂娘子也不禁有些愕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如同蝙蝠一般的人影落在他的身旁。

馮不常心中一喜，臉上卻始終保持著一個痛苦的神色：

“吳閣老……是吳閣老嗎？奴家，奴家好痛……”

然而就在升霞照亮那人的面龐時，馮不常頓時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