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盛平樓別院內(nèi)燈火輝煌，宴席上人來人往，杯斛交錯，好不熱鬧。

席間首座的便是五短身材，滿嘴流油的陳若虛，身旁的是一位頭戴圓帽，穿著厚實衣服的老者。

他布滿褶子的臉上左一塊右一塊的老人斑，靠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怪異的麝香，更像是混雜著難以掩蓋的臭味。

酒過三巡，老者拱手道：“陳總管忽然造訪曲江，父老鄉(xiāng)親很是惶恐，怕唐突了，又怕怠慢了，沖撞了貴人啊。”

“哪里的話。”

陳若虛丟下手里的一塊羊骨，仰起臉道：“本官身負機密要事，爾等不必多問，倒是那個高如明，本官辦了那臭牛鼻子，也算了了一樁多年來的陳年舊案。”

老者驚訝道：“高道長素來溫文爾雅，品行高尚，怎么就鋃鐺入獄了？”

陳若虛搖頭晃腦道：“爾等不知，這人太壞了，當年魔族進曲江時，他竟然投靠了魔族，出賣同門是兄弟，幸虧被一宏大法師發(fā)現(xiàn)，這才沒有釀成大禍，如今大法師已經(jīng)貴為國師，執(zhí)掌龍虎山，自然不會饒了這宵小之輩。”

“原來如此，我等竟然一無所知，多謝陳總管提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席間下方的林修業(yè)搖頭晃腦道：“高如明者，狗膽包天，暗通魔族，坑害同門，死有余辜。”

可惜他這番話卻好似丟進了水里，根本沒人搭理他。

老者笑道：“粗鄙小吏胡言亂語，貴人不必放在心上。”

“這是自然。”

眾人吃吃喝喝，宴席一直擺到了深夜才漸漸散去，各自歸家。

老者將陳若虛送到了門口，低聲道：“陳總管，我最近得了一件古物，卻不知道什么來歷，能否請陳總管移步寒舍，也好請教一二？”

陳若虛吃飽喝足，正是洋洋得意，滿不在乎道：“這有何妨？”

兩人正要上車，忽然聽到暗處有動靜，老者眼神一凝，呵斥道：“哪來的小毛賊？！”

一個半大的孩子嚇得跌坐在地上，手里還抓著泔水桶里的殘羹剩飯，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陳若虛見狀嘆息道：“何必為難一個小乞丐呢？”

“貴人所言甚是，曲江城里還有如此腌臜，污了貴人的眼睛，倒是父老鄉(xiāng)親的不是了。”

“走吧。”

陳若虛不愿意再談，便先上了車，老者緊隨其后，一同出城去了。

……

盛平樓的后面，幾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急急忙忙的從泔水桶里取食，一人低聲道：“看看這些東西，一口沒吃就扔掉了，多可惜啊。”

“狗官們看不上，倒便宜了老爺們。”

“二狗子你剛才在窗口可曾聽到屋中的貴人們說起什么風流韻事也好，讓我等消遣一二？”

“沒有，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一個年幼的聲音回答了剛才的問題，讓乞丐們頗感失望。

也不能怪，一點點大的孩子又能聽得懂什么呢？

幾個乞丐正在拿東西，忽然發(fā)現(xiàn)最小的那個站在原地愣神，趕忙伸手推他：“二狗子你干什么呢，還不快拿？錯過了這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碰到肉了。”

名為二狗子的半大男孩應了一聲，將手伸進了油膩膩的泔水桶里，撈起些還能吃的食物，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把手里的東西都塞給了旁邊的乞丐，轉(zhuǎn)身就跑。

“你去哪里，還不快回來？外邊有匪盜，小心抓了你去剝皮吃肉！”

“我渾身皮包骨不好吃，而且是個乞丐，人家還嫌我臭呢！”

說著話，小乞丐就跑得不見蹤跡，乞丐們又急著拿東西，根本無心去追。

小兔崽子，算了，跑丟了也不過就是條人命，這年頭人命最不值錢了。

……

卻說這小乞丐氣喘吁吁地跑到城門口，此時正值深夜，曲江城門大門緊閉，想出去千難萬難，總不至于翻過城墻，要是被留守的士卒抓住，少說又是一頓毒打。

不過這小乞丐想到了出城，便心中早就有了預案，只見他在城墻下方沿著墻根快跑，也是幸虧他人小瘦弱，才沒有引起多大動靜，哪怕是城墻上的士卒聽見了，也當是條野狗半夜亂竄。

小乞丐跑了一陣，來到了一處沿著城墻建起的屋舍。

此處是曲江城軍需庫房，一般很少有人來前，又有城防嚴加看管，乃是重要地帶。

但現(xiàn)在夜深人靜，曲江位于大梁的后方，風平浪靜不說，陸地上就連盜匪也頗為稀少，曲江真正需要防范的是大江上的水匪。

因此看守軍需就成了最不受待見，容易坐冷板凳的工作，如此一來，誰還有心思嚴格遵守法令，不用多說，看守的軍士早就歇息去了。

小乞丐正是看中了這里，所以才往這個方向跑，不料今天卻有人在里邊，聽見門口有聲音，呵斥道：“何人在此喧鬧？！”

剛跑到門口的小乞丐嚇了一跳，他也沒有膽子跑到前面去看是哪位軍爺，眼珠一轉(zhuǎn)，慌忙跪地道：“小人又冷又餓，實在無處安身，想在此處借寶地留宿一晚。”

“滾，這是軍需重地，豈是你能來的，如若不走，明日一早便吊死你！”

小乞丐一聽這話，趕忙又繞路從軍需庫前方竄了過去。

他之所以到這里來。目的只有一個，整個曲江城通往外面的路，除了出城的城門之外，便是這里的一條狗洞。

這狗洞極其狹窄，很難讓一個成年人通過，可是小乞丐是個孩子，身子骨又極為瘦小，仿佛一條瘦骨嶙峋的小狗，鉆過這條洞并非難事。

先前他也從這小洞進出過，未曾被人發(fā)現(xiàn)，如今成全了他。

二狗子三兩下就從狗洞爬了出去，正好落在外邊的城墻根子下面，為了防止被發(fā)現(xiàn)，又沿著墻根走了一段，來到最黑暗的地方，然后撒開腿就奔向大路。

……

深夜。

張穩(wěn)正在床上打坐，小龍英就睡在高師叔床上。

忽然間，道士睜開眼睛疑惑的看向窗外。

這么晚了，怎么還有人闖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