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寒夜沒有發現鯰魚精最大的秘密，問題出在了張穩這里，當時距離鯰魚精最近的是他，屏蔽那一絲魔族國運的加持也是他，要不然應寒夜說什么也得撲上去一頓亂拳打死鯰魚精。

鯰魚精該死嗎？

該死，就憑它吃人無數這一條，張穩都要親手除掉它。

但它不能現在就死。

曲江城的復雜程度遠遠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有些事情需要重新厘清，直接宰了鯰魚精，等于將隱藏在水下盤根錯節的那部分徹底斬斷了聯系。

張穩指著庭院里樹下的石桌石凳：“兩位請坐。”

不得不說，第二水范圍內的民居都有類似的結構，庭院里種一棵樹，樹下放著桌凳，據說這樣顯得比較高雅。

應寒夜不言不語，徑直走過去坐下，孫有德也跟在后面照做，紅衣小姑娘很有眼力見兒，匆匆忙忙端來了燒好的熱水，為三位貴客擺下茶碗。

張穩不免又多看了一眼應寒夜，發現應宗師也在看著她。

能讓梁朝皇室成員做到這種地步，應寒夜最近都干了什么？

“喝茶。”

張穩也不多說什么，舉起茶碗示意，直到三人喝了茶水，他才緩緩道：“應宗師以為斬草除根這句話怎么樣？”

“只恨不能翻山過海，犁庭掃穴，殺盡魔族及其爪牙。”

“鄙人亦然。”

張穩笑道：“如此甚好，貧道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還望兩位守口如瓶，不可再對第二三人說起。”

紅衣姑娘慌忙后退兩步，有些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正要轉身離去，卻聽見了那位道長的聲音。

“這位姑娘請留步，你可以留下來聽。”

她一下子慌了神：“應姐姐？”

應寒夜面無表情：“聽他的。”

張穩捏著嘴角的短須，思緒一下子飛回了戰火紛飛的征戰年代，抗擊魔族的日日夜夜他都牢牢記在心里，當然也包括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策。

當年遠征隊配合大梁軍隊打過曲江時，大大出乎魔族的意料，以至于魔族指揮官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急救措施，連夜渡江逃走，何其狼狽，而第一個帶人突破曲江城的遠征隊首領正是應寒夜，張穩當時作為她的副手和幕僚，攻陷曲江城后安排了兩個任務。

第一，出榜安民，傳檄定土。

昔時魔族迅速潰退，留下一片狼藉的戰場和滿目瘡痍的曲江府，尚未站穩腳跟的魔族也來不及消化占領的土地，只需要一隊騎兵就能掃平敵占區。

第二，封鎖知府衙門，禁止所有人進出。

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也是后來成為張穩被攻擊的主要原因。

他繳獲了一大批沒有來得及銷毀的重要文書，這些文書讓應寒夜短時間內獲得了大量無償的物資補給，幫助她迅速壯大己身，成為北伐隊伍中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雖然最后黑鍋讓張穩背走了，但他也從中得到了不少好處，尤其是一個讓無數人痛恨他的理由。

他哪有那么大本事變出海量的錢糧兵員，多虧了當地家族豪強的慷慨解囊，無怨無悔，為國效力，才讓應寒夜有了不斷進攻魔族陣線的底氣。

只是張穩后來成了眾矢之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應宗師，貧道聽聞十年前大梁有旦夕之危，滿朝上下面無人色，多虧應宗師挺身而出，也聽說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雖說痛恨魔族，但至多也不過換一個朝廷……”

張穩話還沒有說完，旁邊侍立的紅衣姑娘已經變了臉色，張道長無疑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

應寒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這位是洵王之女，陳元薇。”

張穩適時的露出驚訝的表情，拱手道：“失禮失禮，貧道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可不是一句失禮就能解釋得通的問題。

當年魔族鐵騎奔襲，一舉突破梁軍防線，陪都守將不戰而降，文武百官四散奔逃，只留下皇宮里幾百名禁軍和手無寸鐵的皇室成員，走投無路的梁皇哀嘆已無生路，不如殺盡家眷，再上吊自盡。

應宗師猶如神兵天降，帶人殺散了魔族追兵，千鈞一發之際擋住梁皇殺親的劍刃，自上而下四十余口得以幸存，其中就包括洵王和他的親屬，那時候的陳元薇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和小龍英差不多大，想不到一轉眼長這么大了。

“道長有話直說，不必顧慮我。”

陳元薇勉強控制了失態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往應寒夜的身邊靠了靠。

果然只有應姐姐能給她安全感。

張穩緩緩搖頭，目光從應寒夜和孫有德臉上掃過：“貧道沒有別的意思，敢問兩位對曲江城附近的富戶有多少信心？”

應寒夜一言不發，眼神示意孫有德，驅魔人不得已，只能說道：“半點也無，昔日大梁將崩，魔族入主天下，世人自然想著如何換個官府，啊！”

饒是孫有德再怎么遲鈍，也該明白張穩話里的意思了。

“張道長是說鯰魚精在曲江作威作福，和魔族南下有直接的關聯？！”

“正是，當年應宗師橫空出世，秉持大梁最后的國運絕地反擊，死戰血戰擊退魔族，其中部分借力大梁敕封的野神精怪，彼時魔族國運正盛，所作所為只怕比大梁更甚，那鯰魚精頭頂懸著一絲魔族國運，才使得各位拿不下它。”

應寒夜冷冷道：“張道長不必拐彎抹角了，本座亦聽聞大梁近年來各地都有妖魔作亂，驅魔人衙門疲于奔命，魔族在其中出力不少，鯰魚精的事情本座不會袖手旁觀便是了。”

“此事應當從長計議，”張穩面帶笑容，如沐春風，“應宗師曾說鯰魚精施展法術時，半空中陰風陣陣，猶如鬼蜮，常聽見小兒啼哭，貧道認為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孫有德不禁皺眉：“可有線索？”

道士點頭：“自然是有的，那鯰魚精順江而下，看著不像個心思縝密的妖物，只需要沿途調查，便能找出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