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沒有來的及反應，一下子就掉落到了人群里，那群瘋了的人頃刻間便將她團團包圍，她想揮槍，但是有許多人按住了槍，她使勁兒的拽，卻沒能拽動一絲一毫。
一個個拳頭落在了身上，一雙雙手撕扯著她的衣衫，顏之不得已放棄了紅纓槍，像是被四面八方的墻堵住了一般，窒息無助，那一刻仿佛做夢時遇到的夢魘，想醒醒不來，想推開推不動。
九元忙著護住沈孑，也無暇顧及顏之。
這邊沈孑心中的暴虐已經壓不住了，馬車掀翻的那一刻，他只來的及護住自己的頭，下一秒便是不受控制的噔噔的滾出了馬車，耳邊是各種腳步聲，鼻尖是各種腥臭味堆積起來的惡臭，那一刻他只想讓這些永遠的閉嘴。
九元一手忙著刺穿那些涌上來的人，一手忙著扶起沈孑，沒有注意到沈孑眼底的猩紅。
“救我……”直到顏之無助的聲音傳來。
剎那間，沈孑雙手揚起，袖口無風自動，數百根銀針騰空而起，幻化而陣，帶著漫天的日光洋洋灑灑如雨灑落。
不過須臾，耳邊的那些雜音便靜止了。
顏之蜷縮的身子緩緩放開，抬眼，滿目的尸體，一動不動，“啊！”
她被嚇的跌倒在地，回身看向沈孑的方向，就見沈孑頹坐在地上，雙手撐著上半身漠然的看向她。
沒過多久，他嘲諷的冷哼了一聲，眼底猩紅褪去，拍了拍手后，九元抱著他坐回了輪椅。
顏之張了張嘴，目光掃過周圍一片片的尸體，只覺得渾身發冷，不遠處的那些剩下的流民也是眼底滿是驚恐的縮成了一團，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空氣中只剩下恐懼……
九元推著沈孑到了她的跟前，良久朝著她伸出來手，那雙骨節分明漂亮的有些過分的手白皙滑嫩，卻在上一秒要了數百人的命，可——也是救了她命的手。
顏之盯著手看了許久，雖然也沒想什么，但也不知道做什么。
但沈孑就那樣維持著伸手的姿勢，直到顏之把手搭了上來。
握住了那雙沾染了污泥和血漬的只有自己一半大的玉手，沈孑嘴角微微上揚，又很快的恢復了淡漠，柔軟從指尖傳到身體的各個部位，他有一瞬間感到了內心那種令人發悸的顫抖，但明明沒有半點旖旎之心……
“想通了？”一把拉起了她，沈孑又表現的很嫌棄的樣子扔開了她的手。
顏之也沒有在意，捂著有些喘不過氣的胸口從不遠處撿回來紅纓槍，又漫不經心的用袖子擦了擦，紅槍見了很多血，她慢慢的擦了很久，才干凈。
“多謝。”目光所及，天青氣朗，滿地荒蕪，人心叵測，顏之淡淡的聲音在空曠的周遭響起，不同于往日的天真，像是突然長大一般，有了些許憂愁，“我沒有想不通，只是……害怕罷了，我其實很自私的，能活就行，無論過程的那種。”
“能活就行？”沈孑回味了一下這句話，輕笑了一聲，“這一點我很贊同。”
馬車壞了，九元便只能推著沈孑，顏之拿著槍跟在后頭，慢慢朝著城門靠近，沒多久馬蹄聲急促而來，身后就傳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姐姐！之姐姐！”
顏之聽著那道熟悉的聲音猛地抬頭，看見馬上的孟蓮，她恍惚了片刻，然后胸口突然涌起一陣酸楚，眼淚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嗚嗚咽咽的丟了槍就朝著女主奔了過去。
沈孑一臉黑線，不知所以的冷哼了一聲，“傻子。”
“阿蓮！阿蓮！”
“之姐姐，之姐姐！”
顏之從未對見到孟蓮這件事如此開心。
而孟蓮也是利索的翻身下馬，飛快的沖到了顏之跟前，雙手張開緊緊的抱住了她，“之姐姐，我好想你啊！若不是剛剛碰上了無邊大師，我還不知道你來了這呢。”
“大師？切。”沈孑諷刺的哼了一聲。
“阿蓮，阿蓮……見到你真開心。”顏之埋在孟蓮的懷中放聲哭泣，滿腔的委屈在這一刻盡情釋放。
懷抱很暖，暖到顏之只是來得及一個勁兒的哭，直到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顏之已經睡在了溫軟的床上，起身時，她焦急的下床找人。
“沈孑！和尚！”
“之姐姐！”孟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她端著粥，來到了顏之身邊，坐了下來道，“二皇子在另一個房間休息，他身子有些虛，我已經給他喝了藥，現在還在睡著，大師也被餓的有些虛弱，也沒醒呢，別怕，我在呢。”
顏之舒了口氣，重新躺回了床上，盯著孟蓮的視線滿是激動，“都在就好。”
“瞧什么呢。”孟蓮攬住她，喂了粥，“吃完再好好睡會，你受了驚嚇，魂元不穩，脈象也很混亂，得好好休息兩天才行。”
“我沒事。”顏之擺了擺手，“阿蓮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這，你們不是去桂州求醫了嗎？你的毒解了嗎？”
“解了解了，我師父用了兩天就替我解毒了，姐姐不用擔心，對了姐姐，無道子是我娘親的好友呢，我現在是他的徒兒，如今我的醫術可是很厲害呢，姐姐以后的健康就有我守護了！”
“真的嗎？阿蓮真厲害。”顏之從心底開心的拍了拍手。
“嘻嘻，此次是因為柳州大旱，滄州戰亂，霍亂橫行，加上天氣開始逐漸轉冷，這邊爆發了瘟疫，師父說帶著我來歷練歷練。”說到這孟蓮面露難過和悲憫，“桂州在南，柳州在北，我們一路過來死了很多人，我的醫術精進的雖然很快，但是卻也是依托在很多故去的人身上的，若是我早些年好好研習，說不定可以救更多的人……”
“阿蓮，你已經很厲害了，無道子可是難得一有的名醫，而你又那么厲害，如果連你們都沒辦法的事，那是天命……你不用自責。”
“是天命嗎……”孟蓮低頭攪了攪粥，又給顏之喂了一勺，“說起來，也很對不起二皇子，明明答應了我一解毒就回去替他治腿的，卻一直也沒能……履行承諾。”
顏之有些語塞，頓了一下后道，“以天下為己任嘛，你們是有心懷天下的人，自然是要先救天下的，二皇子的腿也不急這一時半會，我想他不會怪你的，他那個人就是嘴壞了些，人……其實挺好的，不過……”
“哼，你怎么知道我不著急？”話還沒說完，門就從外猛地一推，沈孑的臉上滿是怒氣的望向了她。
虧他一醒來還特地趕過來看她怎么樣，她竟然還讓孟蓮先不顧他的死活！敢情殘疾的不是她！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沈孑諷刺的冷哼了一聲，“我這個人就是嘴毒心壞，在城外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見識過我瞬間殺百人了？”
顏之皺眉，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火莫名其妙，“你吃錯藥了？這么大火氣干嘛，是有精力和我吵架？我告訴你別以為這些日子你幫了我，我就會忍讓你！”
“呵，你可別忍讓我！我也沒有幫過你，我不過是為了自己，你可別自作多情。”
“誰自作多情了！”
孟蓮看了看顏之，又看了看沈孑，想說些什么，但是根本插不進去嘴，恰在這時，沈予也走了進來，拉起迷茫的孟蓮就往外走，“我讓人從京中給你寄來的甘蔗到了。”
“甘蔗？那拿來給之姐姐吃啊。”
“她現在沒空。”
“怎么會沒空，他們好像在吵架，我們是不是……”
“不用管。”
……
屋內顏之別過頭不再說話，心里氣的要炸了，罵了沈孑不知道多少句，這邊沈孑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只是不時的冷哼一聲。
很是詭異的氣氛。
“你剛剛跟她話還沒說完，你最后不過什么？”僵持了許久，沈孑冷哼的有些累了，這個女人是真的能忍著不搭理他！
明明是她錯了！
她竟然不責怪孟蓮不早些給他治腿，還夸孟蓮心懷天下！
先前還說什么是個自私的人，只要活著都無所謂，難道他的死活比不過那些不相干的人，這個女人根本沒心！
還是說這些日子她還是沒把自己當成她未來的夫君！
沈孑心中也是越想越氣，一向冷靜的他還沒意識到他現在很上頭。
這邊顏之也是冷哼了一聲，“你突然進來不分青紅皂白的兇我，我哪還記得要說什么！神經病！”
“誰讓你不讓她先替我治腿的！”
“我哪有不讓她先治你的腿，我不是說了嗎，雖然天下很重要，但最好也不要太耽擱你的腿！”
“你何時說了！”
“我就是說了！”
“你根本沒說！”
“我說了！”
“你何時說了！”
……
門外剛醒的和尚伸著懶腰路過搖了搖頭，輕笑，“我的滅絕師弟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