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開門的那人脾氣不大好，也會看人下菜，但是出來的老者卻是能讓人肅然起敬的。
那老者一步三頓的費力到了三人跟前，顏之上去攙扶，卻被擺手拒絕。
“老毛病了，我自己走還能快些。”老人家邊說邊指揮著蕭林楚把懷中的孩子放到了看病的床上。
查看了阿莫的舌苔，眼球，又號了號脈，老者那溝壑縱橫的眼周圍一臉的凝重。“
沒一會就搖了搖頭。
“……沒救了。”邊說著邊從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針灸，“五臟六腑被傷的太嚴重，早就油盡燈枯，這高燒怕是已經好些天了，身體的元氣已經是流干了……我施針讓他走的沒那么痛苦……”
老者平靜的語氣卻讓蕭林楚一下子就崩潰了，一把拽住了老頭的衣領，怒吼道，“不可能，我弟弟才八歲，他怎么會沒救，你這老頭到底行不行！”
老者拿著針的手臨危不亂，雖然無奈但是應該見過很多這樣的生死，“你若早一天來，說不定還有救，現在就是大羅神仙來都無力回天，你不放手就讓他痛苦致死吧！”
“大夫！”蕭林楚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求求你了，救救他吧，我就剩他一個親人了，求求你了救救他吧……我給你磕頭了！”
一聲，兩聲，三聲……聲聲擲地有聲，蕭林楚的額頭很快的流出了血。
老者上前攙扶，但是根本沒法勸阻，只能將視線落在了一旁的顏之。
“真的沒法子了嗎？”
老者還是搖了搖頭，看著床上呻吟的男孩，迅速的將其指尖放了血，又在身上扎了兩針，“我若能救，定當竭盡全力，但是這孩子五臟六腑都被外力擊碎了，已……無力回天，下手的人根本就沒想要他活下來，太殘忍了。”
顏之看向地上兩淚縱橫，目光失神的蕭林楚，他的弟弟是被人傷害成這樣的？看兩人破舊的只能堪堪遮住重點部位的衣服，身上還沒消去的淤青，顏之有些明白了。
“哥哥……”床上的小男孩呢喃出聲，有些氣力不足，聽上去很是可憐。
蕭林楚在聽到聲音后立馬沖了上去，握住了小男孩的手，“阿莫，哥哥在。”
“哥哥，我好餓……”
“哥哥給你去買，你想吃什么，哥哥都給你去買。”蕭林楚擦了一下眼淚，堅定道。
“我想吃糖葫蘆，肉包子，餛飩……”
“哥哥這就去給你買，阿莫在這等哥哥好不好。”
“好。”
說完，蕭林楚便轉身看向了顏之，眼神中滿是祈求，“姐姐，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這個點還沒開街，你去哪買糖葫蘆，肉包子，而且他……”很明顯是回光返照，顏之沒忍心說下去。
“姐姐，借我錢，求你。”
顏之遞了一錠銀子過去，“蕭林楚，你現在離開，回來你弟弟可就……”
“不會的，他一定會等我回來的……”他眼神堅定的看向老者。
“一炷香的功夫，速去速回。”
老者的話音剛落，蕭林楚便迅即的跑出了門。
空曠的街道上霧蒙蒙。
早起的小販還在整理貨物，最早的包子鋪也不過剛剛在揉面，燒火……
蕭林楚一路奔跑，朝著往日賣包子，賣餛飩的地方趕去，但都一無所獲。
甚至被人一腳踢了出來，即便他手中握著一錠銀子。
“大清早哪來的乞丐……晦氣！滾遠點，別讓我再看到你！”街道上不時傳來這樣的對話。
……
一炷香過去了，蕭林楚沒有回來。
顏之借老者的后院給阿莫做了一碗面。
阿莫在喝完最后一口湯后在顏之的懷中永遠的閉上了眼。
“姐姐，能幫幫我哥哥嗎？”
“好。”
“姐姐，謝謝你，下輩子阿莫給你當牛做馬。”
顏之摸了摸他的額頭，“下輩子希望你衣食無憂，平安長大。”
她不是神，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她想過帶這個孩子去找孟蓮，可是老者說即便醫圣族在此這孩子也活不過今天了。
蕭林楚在天大亮的時候回來了，身上又多了幾處傷，懷里抱著冒熱氣的肉包子，沒有了湯汁的餛飩，還有兩串糖葫蘆。
對著床上已經沒有了溫度的阿莫哭天搶地。
藥堂開了門，病人陸續來問診，他抱起了阿莫朝著藥堂外走去。
……
蕭林楚在扒一座剛剛堆砌的新墳，上面寫著阿婆之墓。
“她也是剛死不久嗎？”顏之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我遇見你的那日，阿婆就被那群人活生生打死了，阿莫和我被打成了重傷，沒想到我命大皮糙肉厚扛了過來……”
“那群人是……”
“城外的乞丐，他們要搶我偷來的錢，我不給他們打我，我給了他們還是打我，他們怪我們這些外來的流民搶了他們的飯碗，所以他們想打死我們！”
“家鄉發了洪水，我父親母親都被大水沖走了，我帶著阿婆和弟弟是來京城投奔叔叔，但是叔叔嬸嬸不認，將我們攆了出來。阿婆病重，乞討來的錢根本不夠買藥，我只能去偷，可如今我什么都沒有了，姐姐。”
將阿莫和他阿婆的尸體埋在了一起，蕭林楚又在一旁立了個新碑，磕了兩個頭，然后便轉身看向了顏之。
眼中含淚，又恨又倔強。
“你要報仇嗎？”
“我不知道。”蕭林楚低下了頭，搖了搖頭。
顏之將手中的長槍遞了過去，“給你一炷香的功夫處理完，我在云香閣門口等你，往后我便是你姐姐。”
蕭林楚抬眼看了過去，脆弱中帶著疑惑，“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
“怎么你還是不愿意？”
“不是。”他搖了搖頭，然后堅定道，“從今往后我蕭林楚的命就是姐姐的。”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的活著。”就當是那個孩子一樣陪著我，顏之沒往下說，只是將長槍扔了過去，翻身上馬。
“快些解決。”留下一句話后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蕭林楚掂了掂手中的長槍，擦干眼淚有些為難。
他并不會用這個啊，他要拿著這個去找那些乞丐，也沒用啊……
……
云香閣前，顏之大搖大擺的進了門，但沒到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姑娘，咱這是青樓……”兩個女子伸手笑著看著她。
“我知道啊，我就喜歡女孩子，所以特地來咱們京城最大的青樓看看。”
“喜歡……女孩子？”
顏之對著兩個仿佛被雷劈了的青樓女子微笑點頭。
“聽說你們這最好看的姑娘叫蕓娘，我就找她。”
“你還要找蕓娘？”那兩個女子更加疑惑了。
“姑娘，你不要鬧了，今日蕓娘不接客，你男人若是同蕓娘有些干系，想必今日也是沒來的，你要不去別處找找。”
顏之用力推開了按著自己的兩人，“我說了我就是來找蕓娘的！”
說完又從懷里掏出兩張銀票，一人給了一張，“我可以進去了嗎？”
那兩女子互相看了一眼，接下銀票立馬換上了笑臉，“姑娘當真是來找樂子的？要不你看我們行嗎？”
“你們？”顏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行。”
說完便一左一右的推開了兩人徑直朝內走去。
一大清早的青樓還是有些冷清，只有三兩個女子在走動著，她們無一不是好奇的盯著顏之。
顏之找了個桌子隨意的坐下，先前的一個姑娘立馬端上了茶水，“姑娘，咱們青樓一般都是晚上營業，這會子大多數姑娘都在睡覺，蕓娘也還沒起來，要不我們幾個先陪著？”
話音剛落，那幾個走動的姑娘都一下子擠了上來，歡笑著朝著顏之貼了上來。
女子逛青樓大概她們也是罕見，稀奇的很。
顏之從懷中又掏出一張銀票，在幾個人跟前轉了轉，最后落在了一個看上去最好看的女子身上，“你若是帶我去找蕓娘，這個就是你的了。”
那女子一下子喜笑顏開，但是卻沒接過，“姑娘，蕓娘真的在休息，這會子不便打擾。”
顏之又拿出一張銀票，兩張銀票疊在一起，“你們有誰愿意帶我去的，這個就是她的了。”
沒等顏之再轉方向，那個姑娘就一把抓了過來，“我這就帶你去！”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上樓的時候，顏之就知道了這姑娘的名字，筱筱，挺好聽的名字。
這姑娘想打聽顏之到底意欲何為，顏之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拋出，就知道了她是被家里人賣到了這里，已經來了十多年了，攢了很多錢，再做幾年，就打算回去買個房子養老了。
所以顏之到了蕓娘門口時，已經同筱筱在很多未來規劃上達成了共識。
比如男人不可靠，未來，一人一狗一院子一生足矣。
敲了敲門，屋內沒有動靜。
顏之靜等了三下，直接推門進去了。
她今日來找沈予的，順帶找孟蓮。
她要搞清楚她和孟蓮到底是不是統一戰線，沈予在賜婚中有沒有害她。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她要坦蕩蕩的面對男女主，做好以后的規劃。
三皇子府不一定能找到沈予，但是青樓可以，畢竟三皇子在世人的眼里還是個浪蕩子，這會子應該在“溫柔鄉里”比較合理。
只是，為什么地上會有佛珠……春宮圖似的話本子……以及有些眼熟的白色的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