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一臉震驚,方行忍住快要漏出的笑意,說:“騙你的,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你要是想知道,等會告訴你就好了。”
“……”
許苦衣呆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一片幽怨,說:“想不到,你居然是個壞心眼……”
她驚訝而又忿忿的表情,使方行覺得有趣,又道:“你才知道啊,其實我是個壞人,心腸一點也不好的那種。”
“……”
許苦衣悶悶地吃著羊肉,一句話也不說了。
方行丟下羊肉卷,牛肉丸子。黑毛肚和白千層,燙一下放進她碗里。許苦衣只是悶頭吃著,她一邊吃,方行一邊為她加菜。
到最后,許苦衣將碗里的東西一掃而光,再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已是心滿意足。
她在享用美食的過程中,漸漸恢復(fù)了心情。
“真好吃。”
許苦衣發(fā)出贊美的聲音,剛才生氣的樣子無影無蹤,“吃起來不麻煩,味道也很棒,花費也不多……”
“你一個人在家,也可以這樣吃。”
見她吃得飽飽的,方行有種精神上的愉快感,說:“你看,原理和速凍食品都是一樣的,把東西丟進去,開鍋煮就行了。當(dāng)然,白水湯底不是很好,如果你想味道更好一些,可以自己燉湯,比如骨頭湯,豬骨和牛大骨都不錯,或者雞湯……”
方行興致勃勃地說,忽然戛然而止。
因為他忽然瞥見,許苦衣臉上盡是茫然的表情。
許苦衣剛開始聽的時候,還很感興趣,但漸漸地,就變成了一臉聽天書的表情。她還只是個新手,燉湯什么的,太難為人家了。
“咳,抱歉。”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許苦衣靦腆地抿一下唇,說:“我不太明白你說的燉湯是什么意思,我只會蒸一點米飯,加入清水煮一些東西而已。你說的燉湯什么的,我不太明白。”
“慢慢學(xué)習(xí)就好了……”
方行為自己忽然的興奮表示歉意,又道:“不過,你家人也真放心啊。你這是在外地嗎?他們知道你一個人住在公寓,不會擔(dān)心嗎?”
“家人?噢……”
許苦衣莞爾一笑,“你放心吧,他們不會擔(dān)心我的。”
方行一下怔住。
許苦衣的笑容中,并沒有太多喜悅的成分。那只是一種禮貌性的,在接受了什么之后,自然而然露出的平靜的微笑。
方行看穿許苦衣淺淡的笑容背后,隱藏的東西并不是幸福。
但他沒有貿(mào)然詢問。家人是個很隱私的話題,他和許苦衣的關(guān)系還不夠好,即使問了,她也未必會說,方行也未必能幫上忙。
“……還要來點米飯嗎?”
“來一點吧,麻煩你了。”
方行來到客廳另一側(cè),盛兩碗飯。
兩人就著有滋有味的素菜,默不作聲地吃著。吃了一會兒,許苦衣說話了。
“能聊兩句嗎?”
“你想說什么?”
“說說你在家里的時候,是怎么過的。”
“我?”方行沉思一會兒,說道:“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吧。我父母都在工作,不過也花了很多時間陪我。從小學(xué)到初中,到高中,一直和父母呆在一起。大學(xué)是我第一次獨立生活……”
“第一次獨自生活,就這么出色?”
“也沒有很出色吧。”
方行受到她的夸贊,小小開心一下,不過還是謙虛地說:“因為父母都工作,我一個人在家時候較多,學(xué)會了做飯,不過,這些都是父母教我的,也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
“很幸福呢……”
她的語氣淡淡的,但蘊含的感情卻十分真摯。
她的確認(rèn)為,方行從小受到父母陪伴,并練就了獨立生活能力這一事實,十分地幸福。
“那么,能聽我說兩句嗎?”
方行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許苦衣靜靜地思索一下,仿佛陷入什么回憶中,慢慢說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我一個人呆在家里。雖說吃穿不愁,但住在家里,感覺我像一個外人,那種滋味很不好受,好像我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她輕描淡寫地,訴說著以往的日子。
“只是我也改變不了什么,只能接受。”
“現(xiàn)在上了大學(xué),覺得住在家里不太合適,所以就搬了出來。以前沒怎么自己做過飯,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需要學(xué)的,現(xiàn)在才開始……”
“原來你是大小姐啊。”
她剛說完,方行下意識便接了一句。
她應(yīng)該出身某個家族無疑。否則的話,失去了父母,很難在家里繼續(xù)呆下去,并且還衣食無憂。
但是話又說回來,失去了父母的地方,還能稱之為家嗎?
“大小姐么……”
許苦衣淡淡一笑,“的確經(jīng)常聽到,有人這么稱呼我。”
方行心生懊悔。
她是那種在難受時不會輕易說出來,而是會獨自默默品嘗,繼而朝他人微笑的類型。
以后還是不要在她面前,提家庭和大小姐這兩個詞了。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了,方行也就順著這個詞,轉(zhuǎn)移話題。
“不過在你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大小姐的嬌慣氣。我以為你是那種品行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類型。”
“是大小姐,就不能是品行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嗎?”
“也不能這么說吧,只是大小姐是大小姐,學(xué)生是學(xué)生。雖然是同學(xué),但有時候不能混為一談。”方行說著自己的感想。
修行世界中不乏世家大族。
雖然是在同一個學(xué)校讀書,但那差距,有時候并不是同學(xué)的身份能彌補的。方行有時對這樣的人敬而遠(yuǎn)之。
許苦衣看他一眼,問道:“那么,你覺得我是大小姐,還是好學(xué)生呢?”
“……都不是。”
方行搖搖頭,說:“我覺得,你是個好鄰居。”
“我也是這么覺得,你是個好鄰居。”
許苦衣看著他的臉,說:“雖然是個愛捉弄人的鄰居。不過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否則的話,也不會答應(yīng)你的邀請,一起吃飯了。”
“你也會考慮這些事情?”
方行頗有些意外,“你不是也邀請過我嗎,為什么還會在意?”
“上次和這次不同,我只是為了感謝你。但今天是你主動邀請我,如果我直接答應(yīng),不是會讓你誤會么?”
“我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方行搖兩下頭。
他不是為了追求自己的鄰居,才請她吃飯的,只是想為她剛啟程的單人生活,增添一些助力罷了。
“……這樣啊。”
不知為何,許苦衣一臉遺憾,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打算追求我,正在認(rèn)真考慮呢。”
方行的心臟緊緊一縮。
許苦衣漸漸露出微笑,“騙你的,我知道你沒那種心思,所以沒考慮過那方面的事情。”
方行的表情僵在臉上。
“你捉弄我,我也捉弄了你,所以我們扯平了。”
“……我收回前言,”方行揉揉自己的臉,使表情恢復(fù),瞪她一眼,說:“你不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類型,也不是什么好鄰居,你是一個壞人。”
那種事情,能拿來開玩笑嗎?
方行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是啊,我不是好學(xué)生,也不是好鄰居。所以,你不能以貌取人。”許苦衣大方地承認(rèn)了。
她給方行上了一課。
之前方行所認(rèn)識的,自以為認(rèn)真且細(xì)致的她,不過是方行在腦海中給她貼上的標(biāo)簽。真實的她,遠(yuǎn)比方行想象中復(fù)雜。
想要參透她的喜怒哀樂,方行還遠(yuǎn)沒有那種能力。
方行給她遞去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許苦衣捂著嘴,眼角變成了彎彎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