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瑞秋害怕極了。

她說的是實話，她收到的消息就是鄭安已死，但君離說她欺君。

可是她要改口，那才是真正的欺君。

她也知道君離這樣極端的反應，不過是因為君離接受不了鄭安死去的事實。

別人不清楚鄭安在君離心中的地位，但陸瑞秋是知道的。

鄭安不僅是一個太監，也不僅是一個四品官員，他是君離支柱。

之前李家外有李天剛擁兵自重，內有宰相李銘梟把持朝政，甚至內宮都是李家的人在當皇后。

整個大幽表面上說是君家的天下，但其實真正把控這個國家的人是李姓一族。

君離以女兒身執掌天下，頂著重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種局面在鄭安的出現后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鄭安提出振興經濟的國策，不拿國庫一分錢，自籌資金建商貿集。

鄭安提出三年內大幅裁軍，減少軍費開支，讓百姓富起來，讓國家強起來。

鄭安與君離徹夜長談，給君離勾勒一副未來強國富民的路線圖，開始描繪全新的大幽國新畫卷。

鄭安以閹人之身，在朝中與李銘梟斗智斗勇，替君離分擔了太多的壓力。

這次眼看又解決了困擾大幽十幾年的匪患問題，還發明了紅薯的新式種值法，解決了百姓吃不飽的千古難題。

鄭安像一個策劃大師，像一個卓越的掌舵手，帶領大幽往更光明的方向行進。

于君離而言，鄭安早就不是一個臣子，她是君離的朋友，是君離的導師，是君離的希望。

然而，這一切突然就破滅了。

君離的劍劃破了陸瑞秋的皮膚，血慢慢滲出。

陸瑞秋一動也不敢動，身子輕輕的發抖。

但君離還是收回了劍，咣當一聲將劍扔在了地上。

陸瑞秋后背都濕了。

“他，真的死了？”君離再次確認。

還是心有不甘。

“目前臣收到的消息是這樣。”陸瑞秋戰戰兢兢地說。

君離手扶著龍案，背朝陸瑞秋，佝僂著身子，肩膀輕輕地在抽動。

她在無聲地哭。

陸瑞秋面對皇帝巨大的哀傷，手足無措。

想說‘節哀’，但又覺得不妥，因為鄭安只是一名臣子，不是皇帝的親戚，不能用節哀來安慰。

想說冷靜，更加不妥。

就那樣站在那里，看著君離悲傷，她的眼淚也跟著掉下來。

之前她不太喜歡鄭安，甚至覺得鄭安太過搶風頭，讓她這個皇帝身前最紅的人被擠到了后面。

但現在鄭安死了，那個沒個正經的太監沒了，陸瑞秋發現自己心里竟然也空得厲害。

君離緩緩地抬起了手，輕輕地揮了揮，示意陸瑞秋先出去。

陸瑞秋慢慢地退出御書房，輕輕地關上了門。

然后吩咐門口的人，不得皇帝允許，任何人禁止入內。

……

白幡飄揚，悲聲陣陣。

護送鄭安棺槨的隊伍行進在官道上，每經過一處，地方官吏都要親自出來送行。

這是君離下的圣旨，要以最高規格迎回鄭安的遺體，在王城舉行國葬。

大幽建國以來，沒有一個臣子死后能享受到這般待遇。

送喪隊伍后面的馬車上，鄭安扮成了一個中年婦女，白曉音則扮成了英俊后生。

旁邊是白袍道姑花默。

花默一路上幾乎不說話，倒是雷曉音是個話癆，除了睡覺的時間，她都會不停地說話。

她的社交空間很有限，要么就是在山上，要么就扮成賣肉的在青樓打探消息。

長這么大，幾乎沒怎么出過云霧縣，屬于沒太見過世面的小鎮青年。

就像第一次考上大學要去省外讀書的小鎮大學生，對外面的世界憧憬得不行。

所以她就有十萬個為什么要問。

“鄭大人，皇帝平時都在哪里睡覺？”

鄭安耐心回答，“在皇帝的寢宮，專門有人伺候他睡覺的。”

“皇帝那么多老婆，他是排著順序和她們睡嗎？”

這個問題尺度有點大呀，妹妹你成年了沒？

“不是的，是皇帝點名誰侍寢，誰就來陪皇帝。”鄭安道。

但其實這也不是事實，因為君離是個女人，她幾乎從來不叫任何妃子侍寢，大幽的后宮，幾乎都處于饑渴狀態。

只有皇后仗著娘家的勢大，強行要求侍寢。

君離沒轍，只好把鄭安推出去，讓鄭安去睡皇后。

當然了，這是秘密，不能跟小虎牙亂顯擺。

“那王城哪里最好玩？”小虎牙又問。

鄭安隨口道：“藝坊。”

花默咳嗽起來，低低罵了一句：“無恥。”

鄭安自知失言，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笑，“我開玩笑的啦，我這樣的本分人，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啦。”

小虎牙卻是很有興趣，“藝坊不就是高極版的青樓嘛，聽說里面的姑娘很好看？”

“我也沒去過幾次，去也是為了工作，沒干別的，所以沒怎么看姑娘。”鄭安道。

花默：“虛偽。”

“里面的姑娘，有我好看嗎？”小虎牙問。

鄭安腦海中浮現藍玉那張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臉。

再看看小虎牙同樣精致的小圓臉。

這應該是桃花與梨花之間的區別，風格不同，各有各的美。

“你怎么不說話，是我不好看？”小虎牙不滿地問。

“她們沒有你好看。”鄭安道。

小虎牙開心地笑了，然后臉微微一紅，竟莫名的羞澀起來。

心里肯定是有了一個什么不可告人的念頭，這才會自己害羞。

伸手拽了拽鄭安的胳膊，“到王城后，你帶我去藝坊玩好不好？”

啊這，你一個姑娘去藝坊干什么？

那兒又不是會所，沒有男模讓你泡的。

再說了，你要泡男模，那何必舍近求遠？

你眼前的這位就是個很好講話的人，只要你不要提太過分的要求，我都會答應的。

就算是很過分的要求，我也會考慮答應的。

我不是隨便的人，但我隨便起來不是人。

“好不好嘛？”小虎牙嬌聲道。

花默刀一樣目光射了過來。

鄭安擺出嚴肅臉，“曉音姑娘，我是一個本分人，我說了，我不去那種地方的。”

“哎呀，你就帶我去看看嘛。”

那不行，我要去也是自己單獨去，不然我和藍玉搖床的時候，把你放在哪兒？難道讓你遞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