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腦子想明白，身體先有了動作。

林老六用粗厚手掌在臉上用力一抹，緊跟著，沾著酒水的五指已經搭在腰間！

他五官扭曲，近乎從牙縫里擠出獰笑：

“你找死！”

只聽鏘的一聲，那柄長劍終于是完全抽了出來。

在忌辰上亮出兵器，便是徹底撕破臉皮，勢要不死不休！

然而下一刻，林老六瞬間被八道氣機鎖死。

其中兩道，顯然是來自于福伯和鹿婆，一人垂掌，一人持拐，宛如銅墻鐵壁般立于主位左右。

剩余六人，則是藏匿于沈府各個角落，隨時準備一擊斃命。

沈府八個供奉齊聚，即便是先天宗師親至，也能過上幾招，更何況剛剛晉升一流不久的林老六。

他握著劍，臉色黑沉，頗有些進退兩難。

沈緣砸出酒壺，隨后便是重新躺回椅子上，眉眼間疲憊更甚，但氣焰反而愈發囂張。

他揉了揉手腕，輕蔑道：“不敢動手就別拔劍，嚇唬誰呢？”

聞言，就連福伯都忍不住撇撇嘴，以前怎么沒發現少爺這么像個紈绔子弟，這狐假虎威的樣子，簡直……

江云韶收回了目光，甚至覺得自己心中剛才那一絲絲的期待有些好笑。

原來這就是他的法子，現在又該如何收場？

果然，其余家族的前輩眼中明顯掠過不滿。

沈家主這些舉動，可不像是要好好商量的樣子，相當于推翻了沈夫人先前的承諾。

人群中傳出呵斥聲：“林家的，還不把劍收起來，半點規矩都不懂。”

他們又看向沈緣，話音一轉：“沈小家主，他老頭不懂事，你莫要怪罪，但在場的畢竟都年長你許多，你這般舉動，未免有些過了。”

幾個老爺子站起身來，微微笑道：“剛才還講的好好的，怎么還發起脾氣來了。不如這樣，我等倚老賣老，替兩位講個和，互相低個頭，莫要再鬧笑話。”

看似說的客氣，可實際上又哪里是要讓沈緣給林老六低頭，分明是給天南城眾族低頭，捏著鼻子承認剛才分出城內生意的約定。

鹿婆冷哼著扭過頭去。

現在好了，里子沒保住不說，還白白丟了面子，就為了逞一時之氣，荒唐！最后還不是要夫人來想辦法收拾！

林老六硬挺著不說話，用鼻孔瞪著主位上的青年。

他好歹也是五六十歲的人了，哪里能先朝小輩服軟，這小子現在被所有人盯著，難道還敢放肆不成。

“少爺，您回去歇著，讓老奴來處理吧。”福伯知道對方年輕氣盛，有些心疼。

“沒事兒，也就幾句話的事情。”

沈緣遞給對方一個放心的眼神，但聽了這句話，福伯反而又生出些不安。

只見青年慢悠悠的站起來，笑道：“我覺得這主意不太好，要不這樣吧，我這兒有兩個法子，你們選一個？”

幾個老頭眉頭皺在一起，但還是耐著性子道：“愿聞其詳。”

沈緣伸出食指：“這一呢，飯菜都快涼了，浪費了可惜，諸位不如安心用膳，然后各回各家，如何？”

聞言，族老們眼睛瞇縫在一起，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火氣。

對方貌似還有心情在這里開玩笑。

老頭們聲音不善道：“敢問沈小家主，第二個法子又是什么？”

沈緣噙著笑意，隨手往外一指：“門在那兒。”

“這是何意？”場間眾人下意識問道。

沈緣收回手，慢悠悠的整理著衣衫，然后抬起頭，口中吐出一個清脆之音：

“滾！”

此話一出，包括沈家人在內，天南一眾望族都是呆愣在了原地。

呼吸間，他們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

特別是幾個老頭，連說話都略顯顫抖，憋了許久才道：“好！好！好一個沈家主！果然是年輕有為！”

“山不轉水轉，咱們走著瞧！”

一大群人轟然起身，陰沉著朝大門魚貫而去。

“嘖。”

林老六摸著下巴，明明自己也被罵進去了，為啥還感覺有些暗爽，一群老幫菜，還敢拿老子當刀使。

他回頭瞥了眼沈家這堆人，除了老的就是女的，主心骨還是個病秧子。

呵，早知如此，還費這等功夫作甚，不就是先天宗師嘛，誰家還沒有似的。

就這樣的沈家，壓根不需要和那群老東西聯手，林家自己就可以吃下。

念及此處，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拎著長劍同樣跟了出去。

至此，場內便只剩下一堆狼藉。

哪怕福伯見過大世面，此刻也不禁有些腿軟，即使老爺在世，也不敢一次性得罪整個天南城。

“玲瓏……呸……福伯，扶少爺回房。”

沈緣舒展著身軀，那股積壓了整整一年的郁氣，此刻才算是消散了大半。

天天盯著死亡倒計時，再不發泄一下，他真怕哪天被憋死在床上。

“少爺，你！”福伯伸手攙住對方，急得話都不會說了：“完了完了，沈家這次真的完了。”

鹿婆反而沒心情說話了，滿臉盡是凝重。

她負責的是整個沈家的護衛，警覺性可謂高到極點。

“要出事。”

“你說什么？”福伯回頭看去。

“你還在想以后會被其余家族針對，你可知道林家是山匪出身？”鹿婆牙關緊咬。

兩人皆是老江湖，一點就透。

先天大宗師的壽命比常人多不到哪里去，誰家的宗師都有離世的那天，若是把事情做絕，說不準哪天就輪到自己。

故此，這些望族即便再憤怒，也只會從長計議，慢慢蠶食。

但林家不同，一家七個弟兄，年輕時便上山當過綠林漢，除開老三，如今還剩六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渾身匪氣還沒褪干凈，在城中也沒什么牽掛。

滅了沈家，劫了金銀，大不了再換個地方。

“少爺，從今日起，你不準再去青樓！”福伯猛地攥緊了沈緣的手臂。

這時他才發現，兩個老人說的起勁，反而是另外兩個年輕的，一個比一個冷靜。

少爺滿臉無奈的瞥著自己，就好像沒聽見剛才的話似的。

罷了，估計是放縱太久了，腦子都被那群鶯鶯燕燕給帶壞了。

福伯又看向少夫人，這位可是懂事又有手段的，她如此淡定，說不準是想出了什么辦法。

江云韶沉默片刻，暗自白了沈緣一眼，這才吩咐道：“加強戒嚴即可，不必太過慌張。”

說罷，她徐徐轉身：“既然都回來了，還是應該先去一趟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