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朕瞅瞅，這不是朕的蒙上卿么。”

甫一進入咸陽宮，秦二世便迎了上來，一把拉住蒙毅的手。

同時他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子嬰，給了對方一個眼神，仿佛在說：

你我兄弟之后敘舊，先搞定外臣。

子嬰是心思靈巧的人，點了點頭讓開身位，讓秦二世能更舒服的拉著蒙毅。

“陛下不可這般，臣豈敢與陛下同……”

“快來快來，大家都等著呢。”

秦二世笑呵呵地打斷他的話，不容他退縮，用力地的拉住他快步向宮內走去。

蒙毅抽了兩下手都沒抽出來，只能任由秦二世拽著走，目光則忍不住落在對方身上。

他對秦二世還算熟悉，畢竟二人都得始皇喜愛，數次出巡二人都是一起陪同。

他記憶中的秦二世，是一個會在始皇面前撒嬌，會上始皇車架蹭飯的半大小子。

他偶爾會讓自己車架遠離隊伍，做一些恥與人言的事，也曾禍害村姑舍女，然后被始皇責罵鞭打。

始皇在臣子面前表現出的為數不多的情緒，都是與胡亥之間的父子之情。

有溺愛，也有嚴厲，像一個普通父親那般，與對公子扶蘇的方式完全不同。

那時的胡亥是車隊里的開心果，每次他被始皇鞭打，都會喊得很大聲，聲音傳的很遠，臣工們會背后笑談此事。

大家都不討厭他，只當他是小孩子，他也禮數周全，從不曾惹惱哪位臣工。

想到這些，蒙毅忍不住皺了皺眉。

換個角度看待秦二世的他忽然發現，眼前這位，好像從未做過什么出格的事。

包括始皇遺詔，囚禁自己兄弟賜死扶蘇，都是趙高、李斯在做，他那時不曾出面的。

或許……那時候二世也被控制了？

否則為何他登上皇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斬殺趙高，第二件事便是囚禁李斯。

這般想著再看二世，蒙毅忽然覺得對方順眼多了。

甚至恍惚間，他還從二世雷厲風行的樣子中，窺視到始皇帝的做派……

‘始皇曾被呂相壓制，二世則被趙高李斯把持，始皇曾被長安君成蟜背叛，二世則被公子將閭忤逆……’

‘如此看來，這一對父子是真像啊！’

這般想著，蒙毅的立場漸漸轉變過來，看向秦二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認同，腳步更是不自覺的加快了幾分。

秦二世感覺到后者的順從，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正見對方眼神中帶著別樣的情緒，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笑，蒙毅也笑了。

君臣之間的那一點隔閡，便仿佛隨著這一笑都消失不見了。

“鉅子墨非，速速下令再跑一趟，讓朕的蒙上卿也看看朕研發的有軌馬車。”

秦二世一邊下令，一邊拉著蒙毅停在一眾臣工身旁。

蒙毅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哥哥蒙恬，他站在馮丞相身旁，正在低聲說著什么，見蒙毅看過來點頭打過招呼。

蒙毅趕忙見禮，卻因秦二世拉著他的一只手，只抬起一只手拱了一下，看起來頗為怪異。

蒙恬搖頭笑了一下，給弟弟一個理解的眼神，顯然之前他也被這樣對待過。

“車夫看令，跑！”

鉅子墨非舉起手中玄色小旗，猛地向下一揮，遠處馬車立刻行駛起來。

“咕嚕嚕……咕嚕嚕……”

蒙毅先是被身前兩根長細木發出的聲音吸引，隨后順著細木望向遠處馬車，那由兩匹馬拉著的三節車廂正在緩緩加速。

“這能跑得起來？”

他驚訝出聲，只因那無頂車廂里面堆滿了厚重的鎧甲，看起來分量可不輕。

兩匹馬拉三箱貨，按照他的估算，最多能拉動，跑起來是不可能的。

“當然能跑起來。”

秦二世看了他一眼，隨后又望向緩緩加速的馬車，兀自呢喃道。

“木輪和木軌之間的接觸面積小，摩擦力就小，等速度加上去馬匹適當給點加速度就行。”

秦二世說的每個字蒙毅都能聽明白，但組合在一起就有點難以理解了。

“蒙上卿不要深思，若想理解，之后找機會細問鉅子就好。”

說話的是一個大白胖子，蒙毅對他有點印象，好像是李斯的師弟——李斯要復起了？

這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后他禮貌的點點頭表示感謝，又扭頭望向那有軌馬車。

果然如秦二世所說一般，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拉扯的兩匹馬也不再似開始那般吃力。

“減速，減速了~”

車速加上去不久，鉅子墨非便開始大喊，那駕馭馬車的人則開始減速。

亦如加速一般，減速也很慢，將將在撞墻之前停下，看的蒙毅心驚膽戰。

若是速度沒減下來，估計兩匹馬和御者非被后面的三箱貨壓扁在墻上不可。

“諸位臣工覺得如何，此有軌馬車可行否？”

秦二世終于放開蒙毅的手，來到眾人面前問道，目光則落在蒙恬身上。

“如果只是直道的話，可行。”

蒙恬思索片刻，給出自己的答案。

始皇在位時，修建了馳道和直道，馳道通行天下，路寬而平，但曲折處頗多，并不適合有軌馬車行駛。

直道只有一條，始皇三十五年由蒙恬開筑，南起云陽，北至九原，全長千余里，寬敞筆直，專為抵御匈奴調兵而用。

秦二世研究這有軌馬車，正是要用在這條直道上，加快調兵速度，以此解放被困在北疆的三十萬老秦軍。

“有此車，北疆三十萬將士，可調多少回來？”秦二世迫不及待的問道。

聽了秦二世的詢問，蒙恬沉思起來。

之前他給出的數字是五萬，也就是北疆留下二十五萬，調遣五萬回守咸陽。

再多是萬萬不成的，否則匈奴大軍南下，北疆那里扛不住的。

不過有了這等支援利器，倒是可以多調回一些，可具體多少，他一時間很難給出準確數字。

“多掉回兩三萬肯定是沒問題的，但再多，就要看有軌馬車的承載量和通順程度，這需要實踐才能確定……”

蒙恬說著，望向秦二世拱手道，“北疆事重，陛下不可不謹慎對待。”

秦二世緩緩頷首，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不到十萬老秦軍，還要留一部分駐扎咸陽，隨時準備支援北疆，這種情況下，如何應對六國發難？

難道真的要如歷史上一般，讓章邯帶著驪山刑徒組成的軍隊去抵抗六國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