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冷不是什么時候都附在我身上的。

他們可能幾天幾夜地粘著我，連我睡覺時也不放過。也可能好長時間都不在，無論我怎么喊他也不出來。我想，他可能在那邊忙著自己的事。

不過，迄今為止，他還沒有離開我超過半天。

他有時候還會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我：“從實招來，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妍的？為什么連我都不知道？”

我寫著數學試卷，笑而不答。

“總不會是在我不在的時候吧？”

最后一題總算寫完，我放下筆，如釋千斤重擔。

望著窗外的車流，我回答道：“你還真猜對了?！?

他沒有回應。我也習慣了他總是突然從我這邊離開，于是拿出手機消磨時間。我打開了QQ。

跟別人不一樣，我的QQ空間從來不會有更新。多半是由于我懶得去撰寫那些個費勁的說說，索性不寫，只顧著瀏覽別人的空間。

我加了班級QQ群，但幾乎從不發言，只偶爾像回音一樣迎合別人發的長篇大論，可也很快就消失在眾多的跟風評論當中。對我而言，那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東西。

俞靈冷好像是消失了許久才道：“她沒有為難你什么吧？”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她是誰——“她都很少跟我說話?！?

“明白了，總之，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鉆的太深?！?

“好。”我心不在焉地回應著，手指在散發著藍光的屏幕上機械似的滑著。

我的列表中只有妍——她也是唯一一個加了我好友的人。妍的頭像是一個動漫女生的形象，類似于大頭照，尖尖的臉上沖著鏡頭燦爛地笑。

盡管不想回憶，可那時的事還是涌上心頭，像電影一樣投影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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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分手行嗎？我對你不好嗎？”

“我心意已決?！闭f完妍轉身欲走。

那男生也是高大帥氣的樣子，眼眶微紅，好像有眼淚要從中滑落。他一把拉住了妍的手：“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

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我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那日我剛被俞靈冷纏上，他是在放學路上突然跑到我腦子里(確切來說是意識中)的，還把我嚇了一跳，以為是鬼。俞靈冷用長輩對孩童的語氣再三鄭重地對我講，這是真的，而且他是從另一個世界派來拯救我的。

說真的，要不是那時候我還沒有手機，我還會以為這是詐騙電話。

我自詢四肢不發達，頭腦不簡單，打算繼續問些什么跟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結果他掛電話……不是，他沒了。

我可能是諜戰片看多了，神經質地用一根指頭按著耳朵旁邊，準備繼續詢問，并鉆到旁邊的一個小巷里。

沒想到看見了這樣一幕。

對我來說，這可是比偶像劇還要難得的橋段。我看那兩人一時沒有要走的架勢，打算先去拿杯可樂來助助興。

可妍對那男的說：“你干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

我瞄了一眼，那男的眼神震愕，感覺應該有什么大事會發生。

果然，那男的搬出了經典臺詞：“還是被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能離那些人遠一點嗎？”

“那些不良少年……是他們逼我的?！?

“怎么可能是逼你的？”

“就是這樣啊，他們也只是給了我幾百塊錢，讓我去破壞……”男的說話聲音弱了下來。

一片安靜。

久頃，妍的聲音顫抖：“你可真是讓我惡心?！闭f罷掉頭就走，大有浪子不回頭的趨勢。

當然，這跟浪子沒啥關系，只是個象征含義。

我自嘲地想著，打算收回視線繼續回家。就在那一刻，我望見了妍的正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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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俞靈冷還沒有離開，順著我的思路繼續問了下去：“后來呢。”

因為沒有人，我索性說出聲來：“覺得她長得好看唄，一眼萬年嘍。”

“你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心跳早就超過200了吧？”

恰恰相反，我那時，心跳驟停。

“咱可以不要想的這么夸張嗎？”

“啊？”

“你可以說心跳漏了一拍，或者……哎我怎么發現我比你懂的還多呢？”

“這不是很正常嗎？”

“總之……哎呦喂無語死了，你剛才那種說法，是生命垂危的特征?！?

“……我能問個問題嗎？”

“說。”

“咱的行文風格怎么變得這么搞笑了？”

“……”

“咱不是虐文嗎？校園虐心，成長之痛啊。”

“……”

“俞靈冷我跟你說話呢？”

“……你自己問那個寫小說的人去！”

漂亮，這下把他惹生氣了。

“我沒生氣！”

“你咋還沒走？”

“我是不會走的……省得你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

頭疼。

“隨便你?！蔽蚁铝薗Q，手機一扔，打算上床。

“那我睡著了，你還會在？”

某人大言不慚：“我要關注你的睡眠質量?！?

“……你自己喜歡就好。”

我索性不再理會他神奇的腦回路，鋪好被子鉆進去，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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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該上學了。

收拾書包，慢吞吞地去刷牙洗臉，用冷水打濕面部，再細細用面巾紙擦干。母親說，我是油性皮膚，得好好保養。

刷牙。不緊不慢地擠牙膏，白色的半固體從管中吐出，長長的一條浮在牙刷表面。將牙面逐個刷洗，然后就著清水吐掉。我喜歡從牙縫里滋水，雖然這樣顯得很蠢。

沒想過要自己做早飯。

去外面買吧。我提上書包，用單肩背著，開門，拿鑰匙，關門，鎖門。母親和那個有錢人住一起，不跟我住，說是嫌我煩，實則是因為工作脫不開身。

懶得理他。大人都這樣。再次檢查門是否上鎖，跨出一步，按電梯的下行按鈕。電梯門開，我進，門關上，電梯“嗚嗚”下行，很快到了一樓。我出來，外面是居民樓里觸摸甚少的陽光。

一樣的早餐店，跟老板問好，順便報菜名：“老板小籠一份，再來一碗豆漿。”

老板上了年紀，聲音爽朗：“好，就來！”說著三下五除二地忙活，先去籠屜處取包子，再豆漿一起端過來。食物熱氣騰騰，簡直無法透過霧簾看清后面的事物。我食指大動，大快朵頤，不在話下。

我本以為我會跟過以前任何一個平凡的周一一樣過完這一天。

但好吧，生活就是猝不及防。

正在上下午的體育課，一個打扮清純的女生喘著氣跑過來，彎著腰向我遞出了一封信，聲音有些不穩：“學，學長，我喜歡你?！?

周圍果不其然一聲“哇哦”。人們像是嗅到獵物氣息的獵犬一般尋來，開始圍成一個圓圈，不幸的是，妍也跟了過來。

只是不知為什么，她的表情有點怪。她平常是最喜好八卦的，常常也會圍著看一些當眾表白的場景。我懷疑，她經歷過的大場面數不勝數。

可這一刻，她的眼中沒有光，只有暗淡。平日琉璃般的色彩消失，反倒是一副郁悶的樣子。

總不會是羨慕吧？

羨慕我這么一個人？

一聲“學長”把我拉回了現實生活中。那女生見我反應過來，像是被我同樣沒有神采的眼睛嚇住了，支吾著，手里的信隨晚秋的涼風飄動，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倒也是一副美輪美奐的畫。

可我的心里已經有了另一幅。

我勾起嘴角，拿起手中被擱置了好久的籃球，看也不看就丟下籃筐，“唰”的一聲，命中。

教科書式的回答：“感謝你對我的好意。”

“但恐怕不行?！蔽矣麚烨?。

周圍的人“切”了一聲，想是興致全無。

那女生還在身后不甘心地問：“你這么孤獨，真的不需要人陪嗎？”

我愣了一下。

這句話好像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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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么孤獨，為什么不交朋友啊？”

高一的時候，班主任總是喜歡換座位。這換那換，也還是希望以好帶差帶動全班的學習勁頭。

陰差陽錯，妍分到了我的前桌。老師的用意是讓她去輔導班里的倒數釘子戶。

我看她艱難地給那位光是連題目就看不懂的人講解，心中不知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不顧肥胖的身軀，走過去用粗笨的指頭點了幾下示意圖，幾句話便講的皆大歡喜。

她很高興的樣子：“陳靜安？”

我顫顫地道：“你認識……我？”

她可愛的偏了偏頭：“認識啊，新晉青少年網絡寫手，可以啊你！”

她說的是我那幾篇微不足道的文章。

連忙謙虛：“哪里哪里……”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而且我以前還不知道你數學這么好……”

她一個人，趁著下課時間說了許多。

我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寫作業，邊聽他講，邊不時的笑出聲來。

那時我還癡癡地想，如果我能瘦一點，再瘦一點，這副兩個人組成的畫面，會不會顯得更美好？

一天晚自習下課，她無厘頭地沖我問了一句：“你這么孤獨，為什么不交朋友啊？”

我停下筆，抬頭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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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我轉身，看到的是學妹那雙同樣閃亮的雙眼。

許多人都以為我回心轉意了。

可誰又有知道，我多希望把學妹換成妍。

這盡管像一個無法企及的美夢。

而我也終于做出了回答：“有些人，生來就注定他不需要朋友。”

迎著學妹和眾人錯愕的目光，我扔下球，狼狽的逃回教室。

我不敢去看妍一眼。哪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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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放學后，我一聲不吭地收拾書包。轉眼間，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妍。

說起來，妍今天確實是不對勁。她明明每天書包里都帶不了幾本書，卻還是理了好久。我負責在所有人走后關閉教室的門窗，幾次用余光瞄到她，把一本語文書塞進包里，又慢吞吞的拿出來，重復著，像是在玩什么新潮的游戲。

所不一樣的是，她的眼神呆滯。

她或許也有煩心事。

我嘆口氣，關上最后一扇窗戶，準備回座位拿上書包回家。

一個氣息微弱的聲音響起：“陳靜安？”

我回頭，發現妍眼眶微紅，正朝向我。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什么事嗎？”

妍的眼神飄忽，好似剛剛睡醒一般迷離，若有所思地問我：“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不做朋友就可以在一起的人呢？”

啊。

我心頭猛地一震。

她有喜歡的人了。

又不敢接近他。

她只能苦苦暗戀。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她忍不住了。

現在來找我討要秘籍？

我苦笑：“不知道，但是……”

有那么一剎那，妍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但是，如果你用真心……”

妍原來半趴著的身子漸漸直了起來。

“……換取他的心，我想也不是做不到?！?

妍似乎還不滿意：“他說他不需要有朋友?！?

這句話怎么在哪里聽過？

可能是我記錯了。我只得強忍著滿心震撼與傷感，對她接著說：“我相信你。”說完這句，我小跑著出了教室。

從表白事件開始就一直充當人肉背景版的俞靈冷終于發話：“白癡?！?

我正郁悶著，也懶得多想：“我確實是個白癡?！?

他沒說話

“你說他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我呢？”

“我花了那么大力氣減肥?！?

“我都是為了她。”

“現在我卻要親手將她送向幸福的彼岸？”我不甘地提高了聲調。

結果，傳來俞靈冷干巴巴的腔調：“你們兩個都是。白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