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道那些大佬會不會信，但換位思考一下，他肯定是不會如此輕易地相信的。

他和顧昂算是認識，也曾一起參加過幾個飯局。之前顧昂和宋展鬧了點矛盾，想要另立山頭，還曾經向他伸出過橄欖枝。

不過，他沒有猶豫太久便婉拒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也清楚誰才是提攜自己走到如今位置上的貴人。

神仙打架這種事，他一個小鬼還是不要摻和進去了。

顧昂個性張揚，行事高調，不會甘于久居人下；而宋展看似大方，實則心胸狹隘，睚眥必報。這兩人鬧翻并不是什么令人驚訝的事，甚至在顧昂遇害后，男人還暗戳戳地懷疑過是不是宋展下的手。

連他都尚且如此，何況顧興懷？

如果說，彼時的他還能以旁觀者的身份笑看風云，但當謝羽佳被捕后，一瞬間襲來的惶恐不安幾乎要令他窒息。

直接兇手謝羽佳是他的女人，與顧昂有齟齬的宋展是他的大哥。

遭受喪子之痛的顧興懷根本不需要什么證據，他只需要一點遷怒，就能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男人覺得自己既無辜又無力，而這種感覺在宋展暗示他“這段時間避避風頭”時達到了頂峰。

他還能怎么辦？

他只是一只在浪潮下掙扎求生的小蝦米，除了醉生夢死，什么也辦不到。

他只能躲在這家自己名下的酒店，和他新養的金絲雀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歡.愛，完全放空自己，直到屠刀落下。

誰知這金絲雀美麗卻愚蠢，這種時候還在爭風吃醋，偏偏提起他如今最不想聽到的人，實在令人惱火。

門鈴叮咚叮咚地響起，男人坐在床頭一動不動，充耳不聞。

“誰呀？”浴室的門拉開了一線，溫熱的水汽彌漫而出，房間里頓時多了一陣叫人沉溺的甜香。

女人裹著浴巾，趿拉著拖鞋前去開門，下一刻她發出了一聲驚呼：“你們……”

男人被她的驚叫嚇得一顫，險些被煙蒂燙到了手，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女人尖叫的原因——

一隊便衣警察長驅直入，很快將整個房間守住，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頂著一頭不太像是警察的奶奶灰，面帶微笑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他一番。

他身后跟著一名圓臉女警，這位年輕的女警目光在男人裸露的肌膚上一轉，立刻移了開去，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洪振？”

男人心中驚惶，但強撐著面上不顯：“是我，你們……”

許戈微笑道：“洪振，我們接到舉報，你名下的Nest溫泉酒店涉嫌非法交易，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男人悚然一驚，幾乎繃不住臉上的假面：“等等，我……”

許戈已不容分說地一揮手，命令左右：“帶走！”

……

“洪振”這個名字，還是黃安霖告訴許戈的。

那天在看守所，他將秦濯支開后，又告訴了許戈不少他在緋色年華里的見聞。

在觀察顧昂的同時，他也在觀察顧昂身邊的人。

哪些是顧昂的舔狗與跟班，哪些是他的合作伙伴，哪些是連他也要巴結討好的人……

黃安霖張口報了一串人名，聽得許戈腦門上青筋直跳，這其中還有兩三個他認識的人，但這些人已經因為緋色年華的徹底倒臺而成為拔出蘿卜帶出的泥，早已是過去式了。

“我觀察了顧昂許久，他不是一個謹慎的人，尤其是在緋色年華這個他視為后花園的地方?！秉S安霖用他一貫的有些沉郁的語氣緩緩說道，“他喝醉酒后，常常會泄露許多信息。顧昂有一個合作伙伴，或者說，是他的上級——當然他自己不肯承認，顧昂對他似乎頗有微詞，想要脫離他單干，為此他一直在試圖拉攏某些人?！?

許戈深吸一口氣：“你知道這個人是誰么？”

黃安霖搖了搖頭：“我只聽他們稱呼他為‘展哥’，嗯，似乎是一位說一不二的大佬級人物，當他從未來過緋色年華，我也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和這位‘展哥’相比，顧昂的舉動不過是小打小鬧。這位富家公子看起來架子很大，其實內里是個空殼，他并沒有什么心腹和嫡系，否則也沒必要費盡心機地去挖展哥的墻角了。嗯，這也是我當初將他定位目標的原因?！?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頭。

許戈有些復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再度感嘆于他的觀察力。

“剛才你報的那一串人名里，有沒有顧昂試圖挖的墻角？”

“有?！秉S安霖篤定道，“洪振?！?

許戈回去之后花了兩天時間將洪振查了個底兒掉，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個人竟然還和剛剛落網的謝羽佳有些關系。

但很快他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甚至意識到了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某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女人，忽然出現留下的幾句話，還真是半句廢話也沒有呢。

……

卻說許隊長率人突襲了Nest溫泉酒店，抓到了醉生夢死逃避現實的洪振之后，并沒有立刻收隊回市局。

洪振陰沉著臉被周珉、賀平一左一右夾在中間，整個一大寫的生無可戀，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被押進警車后，這輛車一直停在原地，動也沒動一下。

又過了約摸半個小時，許戈的耳麥收到了一則訊息，他忍不住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對著對講機吩咐道：“很好，收隊吧，把人帶過來?！?

垂著頭生無可戀的洪振動了動耳朵，雖然作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他還是忍不住思量起來，這是怎么回事？條子不是單獨沖著自己來的？他們還有別的目標？

但他沒有疑惑太久，很快許戈轉過頭來，沖他“喂”了一聲。

“看看外面?！痹S隊長命令道。

洪振聽話地抬起頭來，只見陳岸和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正將一名嫌疑人押解過來。

這又是唱哪兒出？

許戈：“看看清楚，認識他么？”

那嫌疑人的臉色比他還要難看，洪振仔細地看了看，一臉茫然地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許戈嗤笑一聲，“老洪啊，人家在你屁股后面盯梢了好幾天了，你都沒發現?。俊?

洪振先是一怔，繼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血色霎時間褪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