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上，專案組的幾名成員熱火朝天地忙碌著，許戈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重新落在面前的秦濯身上：“請講。”

“請君入甕這個計策是我定的。”秦濯難得如此直白地說話，“那日在醫院我向你和秦局介紹這個計劃時，你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許隊，你是什么時候確認江巍就是內鬼呢？”

他用了“確認”而不是“懷疑”。

懷疑可以依靠推理，但確認必須要有證據。

許戈雖然一直住院養病，但消息來源比他想象得還要靈通。即使是身為專案組組長的他，在今天之前也沒有找到直接證據，否則直接上門抓人就好，也不用安排什么“請君入甕”計劃了。

許戈沉默片刻：“就在你來醫院定計的前一天，有人給我看了一份名單。”

秦濯緊緊追問：“什么名單？”

“一份來自瑩心醫院的VIP客戶名單，我在里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江文琴。”

秦濯了然，這是江巍的母親。他識趣地沒有追問這份名單從何而來，雖然許戈回答得很簡略，但結合已知的信息，已足夠他推理出一些事情。

他向許戈感激地笑了笑，正欲告辭，許戈又喚了他一聲：“秦組長，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雖然他倆躲在角落里，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他們的對話，許戈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槍手案的一些信息，能否同步給我？”

秦濯微微一怔，這自然是不太合規的，他和許戈的關系一直算不上多和睦，之前的幾次交流也都是火藥味十足，難得今天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談話，但他確實沒想到許戈竟然會如此拜托他。

他思索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悄悄地比了個“OK”的手勢。

許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送秦濯大步向天臺另一邊的現場走去。

方才的一問一答，雖然是秦濯問他答，但他也從秦濯的反應中咂摸出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既然敵人能策反江巍作為眼線，警方自然也能在他們內部安插臥底。秦濯之所以能定計，必然是得到了臥底警察的反饋，但他顯然只知道一個結果，連那份名單都沒有看過，否則也不會來追問他了。

所謂的“黑警案”也好，今日的“槍手案”也罷，不過都是延伸出來的案件，而真正的核心，無論是他還是秦濯，其實都沒有接觸到。

秦濯明顯也意識到了，否則今日他就不會意有所指地說了那么一大車話。

沒有人會甘愿自己只是一個邊緣人物，尤其是他已經被裹挾著親歷了那么多。

那么接下來，就是握住足夠的籌碼，坐到臺面上。

……

江風凄切，呼嘯而過時仿佛一陣陣嗚咽，不管刑偵支隊的眾人內心如何悲憤，但回到市局之后，甚至也沒有多余的時間讓他們調整，幾乎要立刻投入案件之中。

顧昂被害案的三名嫌疑人均已到案，亟待審訊。

許戈和他們一起回到市局，先去將一身泥一身血的病號服換了下來。

衣服上的大片血跡此時已經干涸成難看的深褐色，許戈捧著衣服沉默了好一會兒，翻出了一個紙盒，將衣服仔仔細細地疊齊整了，這才珍而重之地將其放入盒中，鎖進了柜子。

直到此時，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一直憋悶在胸口的濁氣。

秦濯說得不錯，他確實早已確認江巍就是那個內鬼。

是確認而非懷疑。

在看到“江文琴”的名字出現在那份VIP客戶名單中時，他以為自己會不敢置信、會怒不可遏、會痛心疾首……

但他沒有，他極為平靜地接受了，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塵埃落定的解脫感。

原來，他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刻意回避中，將懷疑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江巍是被網住的脫水的魚，他又何嘗不是？

許戈再度嘆了口氣，整了整衣服，開門走了出去。

“許隊。”

“許隊！”

刑偵支隊的眾人齊聚在大辦公室里，哦，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去嫌疑人老家出外勤的陳岸與賀平還在當地查證，還有一位已經永遠回不來的江巍。

許戈掃過一張張或悲憤或哀切的臉，目光最終落在空蕩蕩的江巍的工位上，但也僅僅只有一瞬，他很快收回目光，露出一個帶點輕松的微笑：“你們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老周，嫌疑人你打算怎么審？今天結束前我要看到口供。老唐，物證方面再盤一遍，確保證據鏈完整。小孟，你……把卷宗整理一下。”

被他點到的人轟然應是，眾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許戈看著他們各司其職，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顧昂一案拖得有點太久了，大家辛苦，抓緊時間早日結案！”

……

謝羽佳和池嵐是被秦濯的專案組搶先一步逮捕的，然后用作釣內鬼的誘餌。也不知道專案組跟她說了什么，謝羽佳如今一整個徹底擺爛的狀態，問什么答什么，出奇得配合。

周珉的審訊工作開展得極為順利，一個下午就審了個七七八八，三名嫌疑人的口供再一交叉對比，竟然能一一印證，順利得連周珉都有點不敢相信。

他偷偷跟孟圓吐槽：“之前謝羽佳換了三個假身份和我們打游擊，我還以為她的嘴很難撬開呢！結果，我還沒怎么審，她就全撂了！”

孟圓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周哥，順利還不好啊，要不你來幫我整理卷宗？”

周珉立刻腳底抹油地溜走了，遠遠地看見許戈就揮手喊道：“許隊！”

許戈：“嫌疑人招了？”

“招了！”周珉興奮地點點頭，忙碌沖淡了他的愁緒，此刻的他看起來與平時別無二致，“三個人都招了。”

許戈點了點頭：“先把謝羽佳的口供給我。”

周珉一怔：“還沒整理……”

“先給我。”

許戈接過謝羽佳的口供，先大致翻了一遍，他沒有傅斯瑰一目十行的本領，只得沉下心來仔細地搜尋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而，未果。

他默然片刻，將口供還給周珉：“你先整理，我再去瞧瞧謝羽佳。”

周珉一臉驚詫地目送他進了審訊室，許隊明明才出院，但總覺得他掌握了什么別人不知道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