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整體風格偏冷硬，極簡的黑白灰配色讓萬瑾聯想到什么，她尖叫著蹲在地上，捂住耳朵，雙眼緊閉：“你要做什么？”

她猶如小獸一般封閉著自己，仿佛不聽不看就能規避傷害似的。

萬凌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她掙扎得厲害，他便干脆將她扛起來，帶到了房間里。

萬瑾不停地捶打他，一下地，又是那副小獸的模樣。

“把你帶進來，是因為這個房間比較隔音。”萬凌朝她解釋。

萬瑾好歹聽進去了他的話，腦子里卻想了一萬種殘忍的死法。

“你要隔音做什么？”她忍不住問了出來，心中想的卻是，難道他還想折磨她，卻又不想讓人聽見？

萬凌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只覺得非常無語。

“在你心中，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問。

還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萬瑾覺得他不可理喻。她從來就沒看透過他，就算她比他虛長了快十歲，但她從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發生那件事以前，她覺得他是一個天才，而且是一個勤奮又肯努力的天才。他是六邊形戰士，這世上好像就沒有他不會的，他無懈可擊，他沒有短板。

發生那件事之后，她就覺得他有病，任何有理智有邏輯的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來。要是她狠心一點，她完全可以告他。

是的，姜磊說要幫她報警的時候，她不是完全沒有想過，雖然她嘴上說著沒有證據，大家都是未成年，但只要她心再狠點，她未必不能讓他付出代價。

但她終究沒有。

萬瑾恨自己心不夠狠。

“你有病！我他媽覺得你有病！你自個有病就算了，能不能別來嚯嚯我？”萬瑾終于朝他吼了出來。

“我本來有爹有媽有錢有閑，日子過得好好的，前途一片光明。都是你，你他媽害了我你知道嗎？”萬瑾越說越委屈，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出來。

“你青春期，你躁動，你想女人，那你自己去找啊，那么多喜歡你的，秦涵若不好嗎，干什么來嚯嚯我？我也就是跟你沒血緣關系，要不然我早死了。”萬瑾哭得很大聲。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趴在床尾眼淚都把床罩弄濕了，鼻涕眼淚一大堆。

萬凌只是靜靜地看著，中間甚至還回了個消息。等萬瑾緩過來了，他才問道：“哭好了？”

見他這么平靜，萬瑾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

她站起身拿過床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招呼，她打得狠，萬凌退到了床邊，她就壓著他拿枕頭砸他，萬凌的頭發都被她弄亂了，眼鏡被放在一邊。

萬瑾連砸了十幾下才覺得解氣，萬凌見她停下來，又是問道：“好了？”

萬瑾氣喘吁吁的，瞪了他一眼：“沒好。”

卻是從他身上下來了。

剛才那一瞬間，憤怒占據了上風，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他身上了，萬瑾恍然發現，剛來時的恐懼沒了，現在就連跟他的身體接觸都不抵觸了。從心理健康上來講，這是個好事情，這說明她不再郁結了，可從現狀來講，這不是個好事情，再這樣下去她罵他會沒有底氣。

于是萬瑾選擇了沉默。

見她氣鼓鼓地坐在地上，萬凌直起身，摸過一旁的細框眼鏡戴上，平靜地開口：“如果你都說完了，能不能讓我說兩句？”

萬瑾抬起頭斜眼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說：我看你怎么狡辯。

萬凌咳了咳，忽然打開手機。

“首先，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你說的很對，不論出于什么緣由，我確實害了你，害你沒能考上B大，害你跟家里斷了聯系，害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兩年，我跟你道歉。”

萬瑾沒料到他道歉得如此爽快，而且態度誠懇，確實不像是敷衍的樣子，便“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萬凌接著道：“其次，那天晚上我確實沒有強迫你。那件事之所以會發生，跟你說的青春期躁動沒有關系，我以為你是愿意的。”

萬瑾“噔”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臉都白了。

“不可能！”

她說得篤定，內心卻十分慌亂，至于為什么，她說不清。

萬凌點開手機的語音備忘錄，指給她看，里面有一段一分鐘左右的錄音，顯示時間正是兩年前的那個晚上。

“或許你聽一下你就知道了。”

萬瑾不敢聽，不知道為什么，她潛意識里就覺得萬凌是對的，她或許真的說了什么讓人誤會的話。

可難道這兩年她受的苦就白受了嗎？當初她PTSD反應那么大，他為什么不出來澄清一下？

“為什么不一開始就發給我？”她問。

“你給過我機會嗎？”萬凌看著她，眼睛里的情緒不明。

她從見到他開始就有很強烈的應激反應，他根本見不到她，更遑論跟她說上一句話？

那段時間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誰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他不是沒想過辦法，但最后都失敗了，好在她自己走了出來。

“而且這種事情，我覺得當面說比較好。”萬凌繼續道。

他當初課程時間很趕，沒等萬瑾病好就去了美國，后來聽說萬瑾考上X大也是兩個月后了。聽說萬瑾在找房子，他聯系了認識的在這邊留學的學生，另外花價錢將房子租了下來，這才讓萬瑾用比較實惠的價格租到了合適的房子。

“我本來想等這邊事情忙完回國當面跟你說的，沒想到你先過來了。”

說到這時，他的語氣是輕松的，萬瑾佯裝不知，重新坐到了地上。地上鋪著地毯，她怕把地毯弄臟，就把鞋子脫了下來，不過看他的眼神還是兇巴巴的，瞪他：“怎么，我不能過來嗎？”

萬凌搖搖頭：“你愿意過來，我肯定是高興的，這比我努力再多都有用。”

見她面對那段錄音不為所動，萬凌便道：“放心，沒錄什么奇怪的東西，只是錄了一些你說的話。”

萬瑾面上一紅，她當然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雖然她已經跟他發生關系了，但她一點記憶都沒有，她思想上還是個雛兒。

“你發給我，我回去聽。”她依舊惡聲惡氣地下達指令，只是氣勢不怎么足。

萬凌沒有為難她，從善如流地發了過去。

“最后一個，你提到的秦涵若的事情，高中的時候我確實跟她做過一段時間的男女朋友，不過就像你說的一樣，各取所需，她喜歡上一個男生，如果我不跟她談戀愛的話，她爸爸就要送她出國，所以當時我答應了她，跟她假裝情侶。”

萬瑾“哦”了一聲，雖然不是很明白他特意跟她解釋這個干什么，但到底解開了她的疑惑。

難怪她總覺得他跟秦涵若沒有cp感，原來是真的。萬凌是商業巨擘之子，秦涵若老爸肯定樂意他女兒跟萬凌談戀愛的，為了兩人高中有機會增進感情，肯定就不會送秦涵若出國了，可她以前還老拿秦涵若來打趣他。

想起以前的事，萬瑾才想到，“各取所需”，正是她回答萬凌她跟姜磊關系時候的說法。發生那件事之后，她將高中時期的記憶全都封鎖起來，如今心結解開，她也敢回憶之前的事情了。

想到這，她便問道：“各取所需，秦涵若是不想出國，那你呢，你的需是什么？”

萬凌咳了一下，掩下眸子：“這不重要。”

說完，他又想起來什么似的，繼續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在你心目中，除了這件事情我確實做得不對之外，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萬瑾難得地語塞了好一會兒。

先前她單方面地覺得他是過錯方，為了發泄情緒才罵了他好多話，可眼下疑似自己也有份，她便有些臉紅。

想如實夸他吧她夸不出口，想找個能夠形容他的詞匯她也找不出來。

憋了半天，萬瑾終于回了一個：“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前途無量。”

對于她這一回答，萬凌似乎毫不意外，竟還自嘲地笑了笑。

“一個優秀得沒有人性的人是嗎？”

萬瑾驚訝得張大了嘴。

她是想說他沒有人性，因為哪有人，能抵御得住身邊的一切誘惑，強迫自己做一些反人性的事情？

萬瑾覺得，人類的本性就是貪婪，就是享受。沒有的時候想要，得到了又不知足。

人都是好逸惡勞的。多少人妄圖不勞而獲，妄想一勞永逸，夢想著天上掉餡餅，幻想買彩票中它一個億。

但萬凌的做法與這些通通相反。

他似乎從小就知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不懈努力。

光這一點，就不知打敗了世間多少人。

萬瑾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萬凌輕輕一笑：“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偉大，我也有抵御不了誘惑的時候。”

說完不再繼續，而是站起了身，問她：“你以后準備怎么辦？”

萬瑾摸了摸鼻頭。

話說開之后就覺得有點無所適從。

前幾天她還信誓旦旦地要宋世杰傳話，說要跟他萬家撇清關系，可如今萬凌跟她解釋了真相，她又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錯是兩個人犯下的，她也沒辦法裝作一點都不在意，想到什么，她問道：

“媽……呃你爸媽，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