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笑夠了，再聽萬瑾說這話也只當她在說氣話，林曉韻重新喝起粥來，張姐去廚房端菜，坐在對面的萬凌則抿了口牛奶，朝她道：“你如果需要幫助，我倒是很樂意教你，不過，想要超越我？那是不可能的。”

平靜的話，卻比許卓然刻意的激將法更有效果。

萬瑾把田雞的骨頭咬得嘎嘣響。

被萬家人“瞧不起”之后，萬瑾終于開始重新審視自我了。

如今的她，要才華沒才華，要長相沒長相，唯一能夠拿出去吹牛逼的，只有這“求”來的家世，而且也是不長久的，萬一哪天她惹萬家人不開心了，被拋棄也是分分鐘的事。

于是她推掉了每周末都會去的舞蹈班跟繪畫班，專攻小提琴，萬凌不在的時候，她就會去四樓的健身房里運動，去琴房里練琴；萬凌在的時候，她就躲房間里跟著網上的教學視頻學護膚、練瑜伽、練繪畫，反正萬家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她就算躲房間里背單詞、背課文，也不擔心被人聽見。

就這么堅持了一個月，剛開始的成效還是很顯著的，萬瑾肉眼可見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更輕盈了，就連走路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地抬頭挺胸收腹，以至于坐地鐵的時候，她甚至能明顯地察覺到周圍人對她的側目。

然而這種竊喜并沒有持續太久，好像從第二個月起，她就越來越無法獲得成就感了。

相同的琴譜，她頭一個月練的時候，還能為自己短時間內就記住了好幾段譜子而興奮自豪，等到了第二個月的時候，她已經可以不看譜就拉完一整支簡單的曲子了，可每次聽完自己的錄音回放，都感覺不到絲毫的進步。

與之相似的，還有瑜伽和繪畫的練習。她總感覺自己練著練著，就變了味道，明明是同樣的動作，老師做起來就姿態優雅，游刃有余，而她好似總缺了點什么，空有形而沒有神。

這么頹喪了幾日，萬瑾差點連每日的堅持都繼續不下去，還是萬凌看出她的不對來，某一次吃晚飯的時候，他似不經意地道：“你聽過‘邊際效益遞減’嗎？”

熟悉的詞匯一下就擊中了萬瑾的大腦，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萬凌，不理解他一個十幾歲的初中生是怎么說出這么一個大學的時候才會學到的經濟學詞匯的。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如果表現得很懂，更容易引人懷疑，于是只好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問道：“什么什么遞減？”

見她連話都復述不清楚，萬凌白了她一眼，卻還是拿帕子擦了擦嘴，一本正經地道：“這是一個經濟學的詞匯，你現在不懂也沒關系，這么跟你說吧，學東西的時候，前期是一個最能看到成果也最有收益的時間段，因為這段時間你是從無到有，不管你學到了什么，你的心理滿足感都是最高的。”

擦了擦手，萬凌又接著道：“然而過了這個時間段，雖然你的投入一點也沒減少，但你能獲得的滿足感其實已經很少了，并且越往后，這種滿足感會隨著時間的增長變得越來越少。”

簡而言之就是同樣的事情，你做得越多，那這件事帶給你的滿足感就越少嘛。萬瑾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問題是，自己應該怎么做呢？

問這個話的時候萬瑾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問一個初中生，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萬凌說的話，大部分時候都特別有道理。

“與其追求一時的新鮮感與滿足感，不如將這件事當成一輩子的事來看待。”

見萬瑾似懂非懂，萬凌繼續解釋道：“你知道為什么人們常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嗎？”

萬瑾點點頭，又搖搖頭。

萬凌道：“因為喜歡是一時的，熱愛卻是一世的。”

“如果你熱愛某一項東西，大可以將其當成一日三餐一樣的存在，它與你的生活息息相關，會伴隨著你直到你死去，如果將學習的過程延伸到一輩子這么長，那你是不是就不那么著急了？著急有什么用？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與它好好相處，所以你現在需要做的，是與它好好磨合，尤其是學習過程中的一些壞習慣，從現在開始就要糾正了，你可以沒有進步，但不能養成錯誤的肌肉記憶，否則等你時間久了，糾正就會變成一件很痛苦的事。”

萬凌難得對她說這么長的一段話，聽得萬瑾都愣了，相似的話她前世不是沒聽過，不過總感覺跟自己沒多大關系所以都當雞湯喝了，并沒有當一回事兒，可如今真實碰到瓶頸期了卻忽然覺得這話十分有用。

不過，她關注的重點卻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學東西？”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這小子趁她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在門口看她練瑜伽？那她那些奇丑無比、詭譎無常的姿勢豈不是被他都看進去了？

沒想到萬凌卻很坦然，他看她一眼，臉上的嫌棄遮都遮不住。

他道：“你不是在練小提琴嗎？路過琴房的時候我聽了幾耳朵，音色不正，音準也不行，我勸你還是先練好基本功再去練譜吧，還沒學會走路呢，倒先想著跑起來了？”

說完，兀自上樓去了，獨留下萬瑾在餐桌前氣得直跺腳。

這小子，平時想讓他活躍一下氣氛的時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現在林曉韻不在家了，他數落她的詞匯量倒是見長啊？

后面的時候，也不知是萬凌的話起了作用，還是萬瑾心態變了，她確實不再那么急于求成了，而是每周末的時候去找老師糾正自己的指法，每天放學后就在房間里老老實實地做作業，預習功課，還有練一個小時瑜伽、一個小時控筆，睡覺前再花半個小時敷面膜、護膚，不到一個學期的時間，萬瑾不用往面霜里摻素顏霜都能做到皮膚晶瑩透亮了，跟那些還沒有自主審美意識的女生走在一起，她都是吸睛的存在。

一個學期的時間，萬瑾的變化肉眼可見，就連她去上廁所的時候，也會“不小心”聽到其他班女生的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