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熾記得她小時候經(jīng)常問外婆：“外婆，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外婆每次都回答“會的，外婆會一直在你身后。”

“那，外婆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我離不開你。”

外婆總是笑笑說：“多大人了，還離不開我。要被笑話咯。”然后，兩人便一起笑起來。

這幾天陳熾請了假回清河村，是因為陳熾和外婆有每天打電話的習慣，但是那天：

“外婆，你今天怎么這么晚才給我打電話，”陳熾半開玩笑的說：“不是忘了吧？”陳熾其實知道外婆不會忘的。

“唉，去醫(yī)院了，身子不太舒服。”外婆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怎么了嗎？”陳熾很少見外婆生病，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哈哈，沒什么。”

……

但是陳熾知道，外婆身子可能已經(jīng)大不如前，今天她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小院，沒多想就去找了外婆：“外婆，做完手術感覺身子好點了嗎？”外婆先前并沒有多說，只是說她打算做個手術，并強烈要求陳熾不要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情，還是外婆老了，她比以前顯得有些憔悴，但她還是說：“有熾熾在我身邊，我感覺我馬上就要康復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陳熾也只能笑笑，但愿如此。

……

“外婆，為什么感覺你的身子越來越差了。”

外婆沒說話，只是看著陳熾，似乎在想：“都沒注意，我的熾熾都已經(jīng)長這么高了。”

陳熾心里當然不放心，她去找了醫(yī)生：“外婆的情況，具體告訴我。”

“這邊查出來她是癌癥晚期，時間不會太久。你們家里人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住院。”

“家里人…那不就是我嗎。”陳熾雖然知道外婆的情況，但是她還是覺得讓外婆住院，即使外婆一直拒絕。

“為什么騙我說快好了。”

“怕你擔心呀，”外婆還是慈祥的笑：“熾熾以學業(yè)為主嘛。”

陳熾很難過，她知道外婆快離開了：“…外婆，可以抱抱我嗎。”

“好呀。”

……

“外婆，今天舍友給我發(fā)信息說學校里發(fā)生了很有趣的事，外婆想聽嗎。”

外婆似乎想睡覺：“熾熾，外婆今天很不舒服，下次再給我講好嗎。在我身邊多呆一會。”

陳熾有不好的預感：“外婆，我愛你。”

“我也很愛你，熾熾。”

我真的很愛你，真的。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外婆把陳熾叫到身邊，讓她把耳朵貼近自己的嘴，第一句話便是：“熾熾不要叫醫(yī)生來哦，外婆有話，只想對你說。”

陳熾心里知道外婆的話，八九不離十：“外婆，你能不能再多堅持一下，再……多陪我一會。”

“……熾熾，對不起。剩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外婆不能再陪你啦，我給你留了錢，那是我給你攢的嫁妝。”

陳熾泣不成聲：“不要，外婆，我不要這些，求求你，不要走。”

“怕什么，我的熾熾很堅強的，一定會習慣我不在身邊的，對嗎。”

…不是的。我接受不了。

外婆最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外婆冰涼的手拉著陳熾，就這樣離開了她。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外婆的銀發(fā)上，閃閃發(fā)光。

很可惜，最后也沒能抱抱她。陳熾想哭，想放聲大哭，但她知道，外婆一定不會愿意看見自己哭。

準備葬禮的過程中，陳熾總是想起外婆很喜歡說“我愛你，熾熾。”她卻沒想到這每一句的話，都是她一直在和我道別。而她的愛當作理所當然，不作回應。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外婆卻因為病痛的折磨再也無法回應那句：“我愛你，外婆。”。而這幾天每當她意識清醒的時候永遠都在說：“熾熾，外婆要是走了，有人欺負你怎么辦。”陳熾不敢哭，也只能安慰她說：“沒事的外婆，放心，我很聰明的，沒人能欺負我。”

外婆去世時并不是最讓陳熾傷心痛苦的，最痛的是慢慢在熟悉的生活情景中處處感受到她曾經(jīng)的所有，清晰的感知她的曾經(jīng)的一切，漸漸清楚地明了，她已經(jīng)永遠不在了。

她害怕過生日，害怕過年，害怕一切本該家人團聚的日子在明明該有她很多生活痕跡的環(huán)境里，卻見不到她的身影。在明明該有她很多說話場合的環(huán)境里，卻聽不到她的發(fā)言。每次想起都后悔沒多陪陪她。見的最后一面，這回憶里的一幕幕，都痛到令人窒息。

葬禮當天，從沒經(jīng)歷過這些事的陳熾，也只能挑起這個任務，即使她根本不想去想。

左臂戴上黑紗后，便宣兆著真正的開始。坐車前往殯儀館的時候，她也只能一個勁的做心里建設。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她卻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她不想見的人——她的母親。

“誒，熾熾，”徐盈跑了過來：“天吶，我終于來到這個小城了。”

陳熾根本沒看她：“你覺得，在這里說這些話，合適嗎。”

“啊，對，差點忘了正事了，快進去吧。”說著就拉起陳熾的手。

“差點忘了？”陳熾甩開她的手：“果然吶，一開始就沒想到你也會回來，看了既然回來了，也就是想來找我的吧。”

一句話將徐盈問的啞口無言。

“我告訴你，你不許進去。你沒資格。”說完陳熾就往前走去。

“誒——”

“誒什么，”陳熾看著她的眼睛“我就想問，除了你，我，外婆我們有血緣關系以外，你是管過我們，還是資助過我們？”

“那些事都過去了呀，熾熾，我今天就是來找你的，你原諒我，行嗎？”

“我為什么要原諒你？即使我原諒你了，我估計外婆也不會原諒你。”陳熾把頭扭過去：“你最好趕緊走，該去哪去哪，放尊重一點。”

“……”徐盈還想說什么，但終究沒說出口。

“你這個樣子，你是做給人看還是做給鬼看。”說完，陳熾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