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房間內昏暗的光線，李棠一眼就找到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人。
在走過去的幾步路里，余光中李棠又看到了桌子擺著的碗筷，裝著白米飯的碗好像都沒有動過，更別說那些看著賣相就不好看難以下咽的配菜。
也是，現在的童野只不過是江啟明手下的一個戰俘，一個戰俘能有什么好的待遇呢？更何況，若不是江啟明答應會讓自己來結束童野的性命，估計童野早就被江啟明一槍崩了吧。
就好像童野現在才這里茍延殘喘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一樣。
但這一切其實說到底都是他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她絕對不會心疼他一點，她只會覺得解決了心頭大恨。
“小棠，我就知道，在見到你之前，江啟明不會讓我死。”
還是從前那樣的稱呼，但從眼前這個落魄的男人嘴里聽到，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現在這么叫她的人，還站在門外，說不定還能聽到他們這里面的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
李棠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感慨，但這并不會影響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和要做的事。
“小棠，江啟明很愛你嗎？”在一片昏暗中，李棠卻分明能看到童野那有些渙散的目光。
看來他是絕食很久了，吊著一口氣，就是等著自己來見他最后一面吧。
果然是個瘋子。
“愛？在你的認知里，愛是什么？”李棠冷笑了一聲，完全沒有因為童野現在的處境而感到一絲絲心軟，“愛是一定要跟對方在一起，就算對方不愿意，就算要用強迫的手段，只要能在一起，你就認為這是愛嗎？”
說起來也可笑。
就算對方不愿意？這話說出來，倒讓她覺得此刻童野和江啟明就是一類人了。
“小棠，你說，不愛一個人的話，又怎么會那么渴望她在身邊呢？”童野的語氣淡淡的，仿佛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要花費他極大的力氣，站在他面前的李棠甚至都能聽到他已經加重的喘息聲，“希望她只屬于自己，眼里只有自己，不要看著別人，也不要跟別人在一起。”
“你這只不過是變態的占有欲，跟愛無關。”李棠語氣冷淡地說道，面對童野打出的感情牌毫無動搖，“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應該祝我離開你之后會幸福。”
挺諷刺的……她現在居然會對童野說這種話。
說實話，她也不覺得童野會真心實意地祝她幸福，以他那種偏執到不可理喻的性格，只會恨不得讓自己跟他一起殉情，一起死在江啟明的面前，都好過讓他知道自己也許會和江啟明在一起。
可就算童野在臨死之際真的說出了真摯的祝福，她就一定會幸福嗎？
和江啟明，就一定會幸福嗎？
她自己現在甚至都有些搞不懂什么是愛，什么又是大眾定義的幸福了。
“小棠，我是太愛你了，才希望你完全屬于我。”童野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隔著空氣觸碰到她，結果自然是除了空氣什么也沒碰到，最后只能跟這只手的主人一樣失落地收回來，“小棠，你懷孕了，對吧？”
“你也配跟我提這個嗎？”說起這個，李棠感剛剛還稍微有些糟糕的情緒一下子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語氣里掩藏都掩藏不住的憤怒，“你真是個人渣，妄想用這種方式讓一個女人留在你的身邊，你還在這里說愛我？”
“我問你，你懷上了，對吧？”童野明顯有些激動了，喘氣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李棠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朝著童野坐著的地方點了點頭，然后做了個不明顯的口型，意思是沒了。
不知道童野有沒有看懂她做出的口型，總之，李棠明顯地看到童野原本就有些渙散的眼神更加迷離，就好像是這幾天強撐著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一樣。
真是可笑……他怎么會覺得自己能留下他的孩子？哦，不對，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還不知道呢……反正都打掉了，還用在乎是童野或者是江啟明的嗎？
越想越惡心。
“是周彬對李仁道下的手，其中還有江啟明的默許……你還要跟江啟明在一起？”
“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關系呢？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比起我，你覺得他更愛你嗎？真是想見見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幸災樂禍壞了。”
“童野，沒必要一直將愛掛在嘴邊，他比你更像個正常人。”
“哈哈。”
李棠覺得有些無趣，卻沒有阻止童野繼續說些什么。
“小棠，那個時候，如果沒有李仁道的話，我們應該可以在一起吧？”
“要是在一起了，那才叫可怕。”
她看到童野慢慢閉上了眼睛，昏暗中連那雙渙散的眼睛都模糊不清了。
“……”
“還記得我們大學在一起的時候嗎？”
“小棠，現在的你，可比那個時候的你要冷酷和鐵石心腸多了。”
“好冷啊，小棠。”
“你變了挺多的，也不像以前那樣能感受到我的愛了。”
“我想你能抱抱我，我等這一天很久，很久了。”
“你不說話，小棠，看來我應該是等不到了吧？”
童野一個人悶著聲音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而李棠卻一直保持著沉默，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每一句都回應他，哪怕是說出鋒利如刀子的話。
“……”
恍惚間，昏暗的房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李棠剛想站起來看看坐在地上的男人的情況，還沒等她站起來，便又聽到了男人輕飄飄的聲音。
“小棠。”
“他不會看到的，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這一次，李棠又選擇了沉默。
理智告訴她童野做了那么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本不應該對他有任何可憐和心軟的想法，可奈何人心是肉長的，面對這個樣子的童野，她又難免心中感慨。
她不知道說些什么。
“童野。”
“晚了。”
她不會抱他的，哪怕這是他斷氣前的最后一個請求。
童野說得沒錯，自己確實比大學時期的自己冷酷和鐵石心腸了許多，絕對不會讓一時的感性占上風。
她沒辦法原諒他，就算是違心的話，她也不想說出口。
“好。”
“對不起，小棠。”
房間內的呼吸聲越來越輕，輕到最后李棠都分不清是自己的呼吸聲還是坐在地上的男人彌留之際最后的呼吸。
“童野。”
“童野？”
“……”
童野是絕對不搭理她的叫喚的。
可她得到的是一片沉默。
“沒有李仁道的話，也許我們會在一起，也許你就不會變成這么偏執的樣子。”
“但錯過又怎么樣呢。”
“不在一起，又能怎么樣呢。”
“愛情本來就不是你我的必需品，為什么要那么執著？”
“你本來可以好好生活，找一個愛你的女人在一起。”
“走好，童野，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