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間如此
- 天泱記
- 瑜帆
- 3865字
- 2022-12-09 15:01:04
在休整完后的一個早晨,尹飛依舊去了北山,還帶了斧頭,不到兩個小時便背著四十斤柴跑了回來。
尹正依舊廚房里,準(zhǔn)備做飯,這時看見了徒弟,就擦擦手,把圍裙摘了下來,說道:“今天早晨不用做飯了,去城里吃,在吃飯之前先在城里溜一圈兒。”
于是一老一少兩個人,去了城里遛彎兒,怪異的是尹正專門挑偏僻窮苦的城邊去,在這里的街上,非常冷清,幾乎沒有碰見什么人,尹飛正在思索,突然聽見尹正出聲:“找到了,今天運氣還算不錯。”
順著尹正指的方向,尹飛看見一個破屋子,門口躺著一個乞丐,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十年來的生活和習(xí)慣驅(qū)使他走上前去,想要幫助些什么,結(jié)果看見那乞丐一動不動。
“老人家?”尹飛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發(fā)現(xiàn)他骨瘦如柴,雙腮塌陷,眼睛無神地望著天,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尹飛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不如湊近了看看。”師傅慫恿他。
尹飛到了老乞丐旁邊兒蹲下,拍了拍他的手,駭然發(fā)現(xiàn)是涼的!
“這。。。他死了?”尹飛不敢相信,后撤兩步,退到一邊。
“死了唄,很驚訝?”尹正走到老乞丐旁邊,用手幫他閉上了眼。然后說道:“死亡不是人之常情嗎?”尹正毫不在意的說。
“可是。。。”尹飛攥了攥拳頭。
“可是他不是老死的對嗎?”尹正站起來拿出一塊碎銀扔給尹飛
“他是餓死的,而且餓死以后被人扒了衣服,從這破屋里扔了出來,好啦,回回神,去多買些包子來。”尹正拍了拍他的徒弟。
尹飛情緒很低落,低著頭出了小巷,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回來,手里不光拿著包子,還帶了一卷草席。
尹正看到后搖了搖頭,還真是善良啊。接過草席,然后指了指老乞丐身后的破屋說道:“這里面還有十幾個乞丐,你去把包子分給他們。”
尹飛點了點頭,推開門進去。一幫乞丐的目光迅速地移到了他。。。應(yīng)該說他拿的包子上
“我給你們買了點包子,你們分分吃了吧。”尹飛微微一笑,蹲在地上,打開手里的荷葉,露出里面熱騰騰白花花的肉包子。
這幫乞丐先是沒動,遲疑了一會兒后,才拿著吃了起來,時不時還瞅向尹飛的腰間鼓囊囊的錢袋。
看著他們吃完,尹飛剛要說話,這些乞丐像事先說好一般一起撲向他。
“你們干什么。。。”他推開面前的乞丐,向后退去,雖說尹飛是剛滿十歲的孩子,但畢竟練了三年,加上這些乞丐終日饑腸轆轆,沒有抓住他,反而幾個人被踹了兩腳,在地上抱著肚子哀嚎。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他身上有不少錢,有了錢我們就不用在這待著啦!”有乞丐大喊。
一幫人蜂擁而出。然后只聽見一聲慘叫,為首的一個乞丐捂著頭倒在地上,一幫人頓時停下了腳步,尹正拿著棍子立在那,背后則是尹飛。
師父沒說話,握著棍子一下一下打在那乞丐的身上,悶聲不斷,乞丐連連求饒,最后尹正一腳剁在那乞丐腿上,只聽后者慘叫一聲,暈過去了。
“哼,誰敢再上前一步,這就是下場。”尹正拿著棍子指著他們,一群人神態(tài)各異,有的低著頭,不敢直視這一老一少,有的則臉上陰晴不定,虎視眈眈,最終,還是沒有再上前。尹飛也是噤若寒蟬,他從來沒見過老頭子這樣兇過。
最后那些乞丐退回了屋里,地上的家伙也沒人管。尹正拿著草席卷在老乞丐的身上,轉(zhuǎn)頭示意尹飛離開,走到巷子口,他停了下來,對著尹飛說:“記得,在外面對付想對你不利的人,下手要狠,站在這等會吧,看著巷子里,先說好,只站在這兒看。”
說完,他就抱著雙手靠在墻上。正在尹飛不解時,那破屋子里的乞丐又跑出來,去搶那老乞丐身上的草席,一會兒功夫,草席被撕成幾片,有的人因為爭搶流血受傷,躺在地上哀嚎,直到幾塊草席有了歸屬,這才安靜下來,那些倒在地上的乞丐則是緩緩爬回了屋。
尹飛看到,握著拳頭,牙咬的咯咯作響。
“有何感想,說說?”尹正似笑非笑地調(diào)侃他。
“這些人簡直和沒有人性,不光恩將仇報,為了那一點草席居然把它從死人身上扒下來,還因為爭搶打個你死我活,怎么會有這種人。”尹飛非常憤慨,一直以來的觀念讓他接受不了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尹正又說道:“那你覺得應(yīng)該如何?”
尹飛道:“他們平時都住在一起,關(guān)系應(yīng)該。。。”
“哈哈,當(dāng)周圍的人都一無所有,那便是最祥和的時候,一旦有人有了某樣令人垂涎的東西而且他沒有能力把握時候,便會遭人惦記和記恨,甚至為搶奪大打出手,哪怕這東西是一卷草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不是學(xué)過嗎?
“我還可以告訴你,在外面這些事每天都在發(fā)生,只不過乞丐變成了那些厲害的人或是家族,草席變成了機緣或是寶物。”
尹飛搖了搖頭,又問:“在城外的村子都沒有乞丐,城里的人大多富庶,怎么會有這么多乞丐?”
“有富人自然就有窮人,這點到了哪都不會改變,有的是可能是被迫,有的是咎由自取,有的純粹是因為懶,自甘墮落,不過自己的選擇,自己能接受就好了。”
尹飛低頭,雙目盯著地面,良久,他又低低地問道:“難道,就沒人管嗎?在城外的村里各家各戶晚上都不會關(guān)門,哪家的孩子因為挨打或者玩到很晚,直接找個人家,打開門就擠炕上睡覺,第二天早上還會做他的早飯,有些孩子家里大人出了什么事,鄰居直接去家里叫去吃飯,家里大人都不在了,村里挨家挨戶養(yǎng)他。”
“可是城里卻不是這樣,從小我便覺得我覺得這城里的人似乎很冷漠,為什么?”
尹正道:“村里的人大多都比較淳樸善良,可以說是世代友好,這樣環(huán)境下長大的孩子自然也繼承了這些優(yōu)良品行,你可以看做是一個大團體,甚至是一個大家庭,雖然窮,但是過得很快樂。”
“但這城里的人,大多都是一個一個的小團體,以利益當(dāng)頭,那些親情友情確是排在后面,是要有足夠大的利益,他們便可以拋棄盟友和親友,甚至?xí)?dāng)做墊腳石踩上一腳。”
“修煉一途,隨著修為增長,人的壽命也會大大增加,資質(zhì)不同道路不同,所以大多數(shù)人到最后都是陌路,很少會有朋友的,你是平凡人家出來的孩子,既然想著踏上這條路,就要做好親人朋友死在自己之前的準(zhǔn)備。感情,時間和世界會幫你割舍的!所以,要沒有絕對可靠的關(guān)系,還是要靠自己。”
尹飛愣愣地點頭,有些迷惘,好像兒時一直努力的夢想發(fā)生了些變質(zhì),那趨之若鶩的向往也有些淡化,外面的世界,一直都是這樣嗎?
正當(dāng)出神時,師傅拉著住了他,指了指巷子里,道:“又有人來了。”
遠遠看去,兩個軍士打扮的人推著一個大板車到了巷子,嘴里還傳來喝罵,踹開擋路的乞丐,把那死去地老乞丐扔到了車上,那車上還有兩具尸體,看樣子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去過其他地方。
“真晦氣,又被派來收尸,這些酸臭的餓死鬼,死也不知道死在城外,嗎的。”一個軍士掩著鼻子皺著眉說到,仿佛那車上的尸體已經(jīng)散發(fā)出臭味一般。
“一個月就這么一次,忍忍就過去了,等會兒干完活晚點再回去,去雪松池洗洗,去去晦氣,再找倆漂亮的小妞捏捏,順便爽一把,哈哈哈。。。”另一個笑道,臉上絲毫沒有沉重感,仿佛在做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般。
“好啊,那還是要上次的那姑娘,水靈啊,讓我想了半個月了!”
“快點走吧,晚了漂亮姑娘就要被那些肥豬老財點走了。”兩個人推著車嘻嘻哈哈地出了巷子。
尹飛似乎又受到了不少沖擊,腦子異常混亂,就好像一直聽著美妙的曲子,突然間被幾面大鑼圍在中間不停地敲鑼一般。
這時師傅又說道:“要不要跟著去看看,還有些新奇事呢!”
尹飛咬牙點了點頭,尾隨兩個軍士去了城外,尹正玩味一笑,跟了過去。
“不知道十歲的小徒弟今天還能不能吃的下飯呢?”
兩個軍士把車推到了城東一個偏僻的山腳下,停了下來,把尸體扔到土堆旁,又拿鐵鍬隨便鏟了幾鏟土蓋在尸體上,就走了。
初夏的微風(fēng)也是有些頑性,卷著尸體那邊的氣味拂向師徒二人,尹正稍稍走遠,尹飛卻是捂著鼻子在原地眺望。待軍士走遠,他走近仔細(xì)一瞧,頓時嚇了一大跳,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嘔了起來。
好多尸體!!有些被土稍微掩蓋,有的赤條條地被扔在那,有的已經(jīng)腐爛,腫脹的不成人形,一些蛆蟲在上面蠕動,還有一些碎骨爛肉,勉強能看出是人的身體部位,還有幾個被微風(fēng)吹起的幡,雖然是白天,但也顯得異常陰森。
“這是城里的亂葬崗,那些沒家沒戶的,特別窮的,受刑被殺的,歸宿都在這兒。”尹正把他拉遠后解釋到。還不忘調(diào)侃一句:“是不是覺得世界黑暗了許多?”
尹飛咽了咽唾沫,爬起來,閉上眼,慢慢消化今天早晨帶來的震撼。
尹正看他似乎到了極限,就說道:“行了,見識得差不多了,今天就這樣,也不用著急,過一段時間我在帶你看看別的事情,要再來點我看你也受不住了,吃點早飯去,然后回家歇著吧,等想清楚再來找我。。”
尹飛身體一晃,臉色發(fā)白,想想那米粒豆腐腦和腐乳。。。這還能吃得下去早飯?趕快說道:“師傅,我就不吃了,我陪您去。”
尹正滿臉笑意,道:“嘖嘖嘖,還真吃不了?嫩啊,走吧”
說罷,師徒二人去了城里的的早點攤,待師傅吃完,尹飛就直接辭過師傅回了家。一整天,他都沒吃飯,呆呆地躺在自家炕上,華麗的幻想化為泡影,夢想與現(xiàn)實的再一次撞,讓他無所適從,早晨那接二連三的事情雜糅在一起,已經(jīng)慢慢浸染了他的潔白的世界觀也。。。
。。。
一年時間,師傅又帶他去見識了很多,很多家底不錯的富戶,因為沾上了賭癮,在賭坊玩到傾家蕩產(chǎn),甚至還賣掉了妻兒,借了大混混的高利貸,也是賭的一干二凈,最后被打手在暗地里殺死。
城里的李員外,得罪了上面下來的權(quán)貴,全家被抄,自己被流放,家里從上到下,男丁都被貶入奴籍,女眷被賣入青樓。
劉地主家的二世祖,有知府撐腰,看上了普通人家的姑娘,在那姑娘大喜前一夜,強行霸占了她,女孩受辱,當(dāng)天夜里就在閨房懸掛三尺白綾自縊,家人告進了府衙,卻抵不過那地主與府衙狼狽為奸的關(guān)系。
最后只是賠了點錢,草草了事,二那二世祖依舊囂張跋扈,光明正大地走在城里,無人敢惹
諸如此類事情,實在太多。這一年,尚為年幼的尹飛艱難地接受那難以言喻的經(jīng)歷,沒有身體上的傷痛,卻更是難以接受,他慢慢對這個世界有了些全面的認(rèn)知,懂得了偽裝,收斂了過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