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公司里關于節目考核的風聲傳得沸沸揚揚。

周一的例會上，收視率報表就擺在每個編導組面前，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在領導眼里，節目質量再好也比不上收視率。

畢竟收視率直接關系到廣告收入，這下可好，收視率墊底的幾個節目組都提心吊膽的。

費墨拿著最新一期的收視率排名，嘆道：“守一啊，咱們《有一說一》這收視率確實不太好看。要是再這樣下去，段大可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徐朗點頭：“費老，要是段大可真要求改版節目，您怎么看？”

“無論如何節目的品質不能丟！”費墨肯定地說道，“我們做了這么多年，一直堅持的就是這個。”

“可問題是，《有一說一》的觀眾主要是知識分子和精英階層，這個群體就那么大。”徐朗攤了攤手，“要想提高收視率，就得吸引更多普通觀眾。可一旦娛樂化，節目的深度和品質肯定要打折扣。但要是收視率上不去，節目都保不住了，還談什么品質？”

費墨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是個死循環啊！守一，不管怎么樣，我希望你能守住底線。”

徐朗又問：“那要是段總執意要讓節目娛樂化呢？”

“那我就走人！”費墨一拍桌子，“回學校教書去！”

徐朗說道：“費老，照現在臺里的風向來看，這一步怕是遲早的事。您想過沒有，如果現在主動離開叫‘急流勇退’，傳出去還能留個好名聲。要是等到節目被砍了再走，那可就是...”

“晚節不保？”費墨接話道，眼神突然變得犀利，“守一，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徐朗點點頭：“與其到時候難堪，不如現在體面地離開。我可不想哪天被人指著說：‘看，那就是嚴守一，節目做得太差被砍了，現在失業在家’。那多丟人啊！”

費墨盯著徐朗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小子，倒是想得明白。不過...”

他話鋒一轉，“要是真走了，咱們這么多年的心血就這么放棄了？”

“費老，您一直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徐朗給費墨的水杯中添了熱水，道：“俗語說：‘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啊！”

費墨端起茶杯，若有所思：“讓我再想想...不過守一，你倒是提醒了我，是得早做打算了。”

突然，徐朗的手機響了，打破了辦公室的安靜。

是伍月打來的。

徐朗接起電話，半開玩笑地說：“伍編輯，有何指示啊？”

“嚴老師，我有個好消息想找人分享。想了一圈，在北京也就你能聽我說說了。”

“哦？什么好事？過生日？”

“比這重要。”

“升職加薪了？”

“還要大。”

“該不會...你要結婚了吧？”

“猜對了。”

“那恭喜啊，人生大事。”

“你不想當面祝福我嗎？”伍月問。

“要不這樣，”徐朗說著，看了眼對面的費墨。此刻費墨正豎著耳朵聽，一聽這話立刻瞪大眼睛，使勁擺手示意拒絕。“我和費老一起請你吃飯慶祝？”

費墨立刻搖頭，用口型說：別拉我下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嚴老師，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哪有的事！”徐朗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咱們保持點距離比較好，免得讓人誤會。其實，我心里一直把你當朋友的。”

費墨在旁邊撇嘴，用口型說：虛偽！

見伍月不說話，徐朗又說：“那這樣，我訂好飯店給你發消息。”

“不用了。”伍月語氣突然冷淡，“過兩天我把請柬送過去，到時候再說吧。”

電話掛斷了。

徐朗放下手機，無奈地攤手：“看吧，人家不領情，今晚想請你吃飯都沒機會了。”

費墨意味深長地笑了：“守一啊，你這‘朋友’關系可得把持住，人家可是要結婚了。”

徐朗大笑，“嗨，我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河南，嚴家莊。

嚴守禮偷偷把家里養的豬賣了，跑到鎮上淘了個三手手機。回家就被媳婦罵得狗血淋頭：“你個閑漢買這玩意兒干啥？”

為了報銷手機錢，兩口子特意割肉包餃子，哄著老太太讓徐朗掏這個錢。

晚上，老太太、嚴守禮和他媳婦仨人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吃餃子一邊看《有一說一》節目。

看著電視里的徐朗，嚴守禮湊到老太太跟前：“奶，想石頭了吧？”

老太太嘆口氣：“想有啥用，又見不著。”

“那您想不想跟白石頭說說話？”嚴守禮神神秘秘地從兜里掏出個黑乎乎的直板手機，“瞧見沒，這玩意兒比我這個黑磚頭管用多了！撥個號就能跟白石頭嘮嗑。”

老太太瞇著眼瞅了瞅：“哪來的？”

“買的呀！專門孝敬您的。以后想孫子了，不用跑大隊部打電話啦！”嚴守禮眼珠一轉，“不過這東西金貴，我怕您不會用，平時就放我這兒保管著。”

“得多少錢啊？”

“不貴不貴，就半頭豬的錢。”

老太太將信將疑：“這小玩意兒真能跟石頭說話？”

“那可不！要不我現在就給您撥過去？”

“別急，”老太太擺擺手，“等我吃完餃子，再把手洗洗，完了咱再打。”

“好，抓緊吃。哎？奶，這錢讓石頭出中不中？”

奶奶點頭，“只要好使就中。誰讓他的日子過得比你壯實呢！”

嚴守禮頓時眉開眼笑。

等老太太洗了手坐好，還是不太相信：“這玩意兒真能找著石頭？”

“奶，你就瞧好吧！”嚴守禮麻利地撥通了號碼。

京城。

徐朗正在看書，突然客廳電話響了。

于文海接起來一聽是嚴守禮，趕緊捂住話筒喊：“姐夫！黑磚頭找你！”

上回他私吞了五百塊錢，現在聽見嚴守禮的聲音就發怵。

徐朗笑著接過電話：“喂？”

“白石頭啊！”嚴守禮嗓門老大，“家里添了個大件，跟你報備一下！”

“啥大件？”

“我給奶買了個三手手機！”嚴守禮得意洋洋，“奶還不信這小玩意兒能跟你說話呢！來，奶，您跟白石頭說兩句！”

老太太顫巍巍接過手機：“石頭？”

“哎！奶！”徐朗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過來，“吃晚飯了吧？”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吃了吃了，今兒包的餃子！你吃的啥？”

“文娟熬的粥，還有茴香餡包子。”徐朗笑著說，“您身體咋樣？”

“好著呢！就是電視里看著你瘦了，得多吃點啊！”

倆人正嘮著，嚴守禮在旁邊急得直搓手，小聲提醒：“奶，手機錢...”

老太太這才想起來：“石頭啊，這手機錢你給黑石頭出了吧？”

“成，等我回去給他。”徐朗滿口答應。

掛電話前，徐朗又囑咐嚴守禮照顧好奶奶。

嚴守禮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那也是俺親奶！”心里想的卻是：趕緊把手機錢給我報了就行！

放下電話，嚴守禮美滋滋地問：“奶，這下信了吧？”

老太太笑了：“信！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