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雪片片,紛紛揚揚的為明年的豐收做準備。
車轍印一輪一輪丈量著年華,和煦的暖陽為這冬日添了一份樂趣。
陳曦從馬車下來,見門口有腳印,便猜測許是秦晨來了青瓷小院。
對方無父無母,看別人家中歡聚,闔家團圓,心中怕是有著千萬般羨慕。
她并未讓小翠和阿雯兩位丫鬟陪同,孤身一人來小院本就想圖個清靜,其次是帶了兩件建盞和一包茶葉,若是秦晨在,便想送給對方。
她走上二樓,從窗外看到秦晨正在專心的進行釉料配制工作,她在門外站了一會,才敲門而入。
孤男寡女相處一室,或讓人說閑話,可近來兩年耀州城關于她不嫁人的閑話頗多,她對此也不在意。
兩個人都是別人眼中頗為奇怪的人。
房間中的火爐是格外的溫暖,秦晨給她倒了一杯剛沏好的茶。
“大過年不在家待著,來著青瓷小院和我一樣躲清閑。”
“你也躲清閑?”
“村子里的人為了感謝我,太熱情了,東家大媽,西家二叔,我招架不住。”
“一直光說感謝你,這幾日爺爺和我聊了你要辦書院的事情,想讓家中兩位兄弟跟著你歷練歷練。”
“可以啊。”
“一直未曾送你什么,見你喜歡喝茶,便心想送你兩個茶杯。”
秦晨打開盒子,神情略顯一驚,即使是在古代,他也知道這盞絕非易物。
“建窯兔毫束口盞!”
“是多年前爹爹去建州府建安縣游歷,好友所贈,爹爹便挑了幾件佳品,在我十歲生日時,便送給了我。”
秦晨小心翼翼將這建盞放在手中細細觀看,這還是來到大宋朝第一次看見建盞。
此盞他前世曾見過,只不過可惜是在雜志上。
卻未曾想到,如今卻到了自己手中,真是造化弄人!
他之所以斷定,此盞為千年后在佳士得4500萬落錘的那只建窯兔毫束口盞!
原因很簡單,此盞標志便是其底部的釉淚!
建盞施釉為蘸浸法一次上釉,燒制工藝為正燒,釉水高溫燒制下會向下流動,釉水聚集在盞器底部,形成掛釉的滴珠,俗稱釉淚!
古代柴燒的窯溫不可控太強了,即使放在后世,建盞釉淚的造假也是絕不可能的。
所以這盞一上手,秦晨便知真假。
此盞在陽光下,釉面瑩潤亮澤,毫紋清晰,盞中泛多彩,美輪美奐。
陳曦能夠看得出秦晨很喜歡,自從打開盒子后,就一直將此茶盞置于手中,不忍放下。
“這建盞莫非有什么不同之處?”
秦晨意味深長一笑:“此盞乃十萬盞都難挑出一件的絕盞?”
“為何?”
秦晨想她也沒有猜出來,便解釋道。
“建盞兩大名品便是兔毫和油滴,可此盞你細細看去,會發現其結晶斑形狀,介于兔毫與油滴之間,類似點聚成線之狀態,偏向線狀。雖粗看為兔毫,但實則暗含油滴!建盞窯變給釉色帶來的無限可能,但兔毫和油滴同時出現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所以此盞,若是識貨之人,其價值自是無價之寶。”
“你對建盞也懂?”
“懂一些!”
秦晨說的懂一些,其實是謙虛了,就是差一點復原天目曜變了。
“這要同時出現兔毫和油滴工藝很難吧?”
秦晨見此盞,心中激動,更何況是與陳曦,多說幾句也無妨。
“難,特別難,幾乎為不可能!你了解建盞的燒制工藝嗎?”
“只是淺顯的了解一些,聽爹爹說過。”
“建盞胎體中含鐵量約有十分之一,當窯溫達到一定溫度后,釉層由于自重等原因向下流動,流動中把鐵質拖帶成條紋狀,待到溫度冷卻后,便析出一排排赤鐵礦小晶體,不過形狀有粗有細、有細有長,絲縷分明,這便是兔毫斑紋的工藝。”
“鐵礦物質因高溫向下流動,溫度冷后顯現紋理,爹爹和我說過這個。”
“而建窯油滴的形成就像是池塘青萍浮現水面的過程,當建盞在窯火的高溫燒制下,釉水開始形成液相分離結構……液相小滴就像漂浮在水面的青萍,能夠在液面上漂游,它們隨機而遇,三五成群,拼合成一個個大小不同的包裹團。油滴燒制比兔毫要難一些,溫度低無法形成狀斑紋,過高又容易形成兔毫紋。”
陳曦點了點頭:“那如此說來,此盞的確算是珍貴!”
秦晨放下第一件,打開第二件眼睛直直愣住了。
陳曦心里頗為激動,秦晨是發自肺腑喜歡瓷器,眼睛不會騙人。
她算不上閱人無數,但要分辨一個人是否珍愛瓷器,她只需要從此人第一眼看瓷器的表情便是。
《君臺觀左右賬記》曾記載:曜變斑建盞乃無上神品,值萬匹絹;油滴斑建盞是第二重寶,值五千匹絹;兔毫盞值三千匹絹。
而陳曦送給他的第二件建盞便是上品油滴建盞。
秦晨自言自語道。
“器型束口,周正典雅,內外通體施黑釉,色澤深沉悠遠,釉面油滴斑紋清晰圓潤,玻化感極好,油滴斑紋點點藍光在幽藍的釉面閃現,燦若繁星如星空一般!”
這兩件珍品,若是前世拍賣,估計加起來價格不會低于一億!
秦晨激動地眼眶濕潤了,前世他為陶瓷大家,可極少有幸見到如此珍品,更別說親自上手摸了,故宮博物院的那幾件也還是托朋友找關系,近距離觀察了一會,未曾上手親自撫摸。
陳曦若是知道秦晨是后世穿越過來的人,就知道對方為何這么激動了。
“陳姑娘,這兩件建盞實在是太珍貴了,我受之不得。”
“我知道這兩件建盞很珍貴,可于你對我所做之事,回敬之禮微乎其微。”
“這樣吧,這包茶葉我收下了,就當禮尚往來了。”
“這建盞很珍貴,難道還比得上你救了我陳家幾百口人的性命珍貴。”
“這不是一碼事!”
“再怎么說,世上比這兩件精美的建盞多了去了,王公貴族,宮中御用那件不比這兩件珍貴。”
“這反正很珍貴,我不能收。”
“你的意思是我陳家幾百口的性命,難道都比不過這兩件建盞貴重。”
“那肯定不是,這……這你讓我怎么說嘛。”
秦晨不知道該作何解釋,看到陳曦臉上一笑,自己被耍了。
“你就收下吧!”
“那你得答應我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