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從冬月起便會下雪。

冬月已至，家中火爐被燒的通紅。

秦晨起床望著窗外皚皚白雪，一夜之間，整個村子都成了白色，果真如了那句千樹萬樹梨花開。

七月也趴在火爐旁邊，用一雙黑眼珠子盯著秦晨，可能是想表明自己餓了。

他在火爐上放上砂瓶，倒了半瓶水，便等待水燒開，泡上一壺茶。

他喝茶，并非喜好，只是覺得喝白開水沒味，簡單吃過早飯后，他便回被窩又躺了一會。

到了中午，他便穿上新買的皮靴朝著十里陶坊走去，許是興致使然。

他走得極其的慢，欣賞著前世難得一見的漫天大雪，飛雪四起，飄飄灑灑，每走一步都是一個新腳印。

他心中歡喜的很，望著走過的腳印，竟有孩童般的浪漫，這也許便是他現在為數不多的快樂之一。

漆河沿岸，青煙升騰，瓷窯竟立。

他一步一個腳印，攜著冬日暖陽的浪漫，他來到了陳家瓷坊的核心地方。

門頭單四個字：青瓷小院！

青瓷小院的位置是在漆河沿岸的一座小院中，位置倒算的上極佳，面朝漆河，眼前便是香山三峰，距離陳家的瓷場走路也不過幾分鐘。

這個院子雖不大，但卻有兩層，頗有文化氣息。

院中凌寒獨自開的幾株梅花，讓他覺得眼前一亮。

秦晨走進去，幾位年長的老者望著他，他急忙施了一禮：“諸位好，陳小姐讓我前來瓷院學習觀摩。”

幾位穿著稍顯華貴的老者點了點頭！

秦晨也知道，在有的行業的確是講究論資排輩，這幾位工匠師父陳曦和他講過，不僅僅是光設計瓷器的樣式以及圖案，還有兩位更是填色描圖的雕刻大師，一位是釉料配方大師。

因為他們的水平已經登峰造極，平日里只是設計加上批量培訓窯場的雕工等，所以這些老師傅更多像是技術顧問。

沒人能小瞧他們！

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稱得上是陳家青瓷的核心。

陳曦的釉料配方技術就是跟著幾位老師父學的。

這五位老師傅，正圍爐煮酒，賞梅觀雪。

這才叫愜意的生活啊！

秦晨到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后，才有位老師傅主動開口朝他說話。

而他正觀賞屋子內的青瓷，毫無疑問，每一件都精美絕倫，稱得上是極品。

“好瓷啊！好瓷啊！”

秦晨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這才是自己想來的地方。

他手中的是一件蓮花飛雁碗，通體晶瑩亮潔。

碗體是外凸的蓮花瓣紋，每層十片，上下輪廓相合，每個蓮瓣單元里都雕刻著一只飛雁，外壁用滿工的做法，每一處刻畫的大雁都活靈活現。

這房間內的每一件藏品，放在后世都稱得上是國寶，靈鹿銜芝盤、青釉刻纏枝牡丹紋瓶、青釉剔刻花卉蓮瓣口葫蘆執壺……

“你說是小姐讓你來的？”

說話的是趙金源，秦晨急忙放下手中的瓶子，回應道：“是的，還有勞幾位前輩照顧。”

“照顧談不上，反正既然來了，總是該要打個招呼的。”

其余幾人圍著火爐坐著，有意無意的閑聊著，趙金源帶著秦晨來到了火爐前。

秦晨從幾人的言談中，自然是知道都是讀過書的，怕是仕途上沒有什么出路，這才討了個偏門，畫瓷賣藝。

他反倒覺得這幾位老人是務實的，既然知道讀書出不了頭，那還不如一技傍身，一輩子活個輕巧，為家人博口飯吃。

“你說你叫秦晨？”

“是的。”

“讀了幾年書啊？都讀過什么書啊？”

“沒讀幾年書，也只是讀過一些經史，多半都是一知半解。”

“唉！讀的少，也有好處，這樣就不會心懷大志，憋屈于一小樓終生了。”

秦晨這才明白了，感情這幾位是怕自己恃才傲物，有懷才不遇的心境，那可就真的郁郁寡歡了。

“也罷，我叫周經綸主工筆，他叫陸天坊主雕工，這位是王永貞主工筆、精釉料，最后那位是馮溫文會的較雜。”

秦晨一一施禮打招呼！

“陸老好！”

“周老好！”

“王老好！”

“馮老好！”

這么多年來，來到瓷院的年輕人不在少數，可有的耐不住性子，架不住寂寞，有的也回去寒窗苦讀，看不上這份工作……

周經綸說道：“既然來當學徒，就要有學徒的樣子，我們幾個老家伙可不會慣著你的。”

也不怪這幾位老者，秦晨剛進來第一句就說陳小姐讓他前來青瓷小院學習觀摩。

將他當做學徒也正常！

“這既然來到了青瓷小院，那可就得心氣收一收，我們也不瞞你，哪怕是小姐讓你來的，我們也得照章辦事。若是不過關，那這學徒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話間，外邊停了好幾輛馬車，從車上下來年紀從七八歲到十來歲不等。

秦晨從趙金源口中得知，原來這些孩子都是陳家子嗣，陳老爺子有規定，陳家子孫考取功名那是光宗耀祖，可不論如何也不能廢業。

家中的孩子，早上學習文化課，下午來青瓷小院跟著幾位老者學習瓷器方面的知識，從釉料配方到如何構圖設計，均有涉獵。再長大一點，就要去現場和店鋪學習了。

陳家給五位老者的酬金非常高，他們也盡心盡力的教授陳家這些孩童，毫無保留。

因為他們當中總有人是未來陳家的掌舵者，一句話一個決定便可決定家族命運。

陳家家規頗嚴，陳家老太爺定下規矩，唯學堂和此處不可打鬧嬉戲，所以孩子們也都懂事聽話。

這種小班教學，無異于是進步最快的！

他知道陳家老爺子能將產業干到這么大，便定是本事非凡之人。

家中本源之業，子孫皆不可廢，光僅憑這一點，就高人一等。

王永貞帶著那些孩子去學習新的釉料礦石，聲音清晰可見。

“今天我們來學習高溫釉所需的幾種礦石分辨方法，你們眼前的是石英，方解石，白云石……”

“陳爾煊，可還記得昨日學習的長石特點。”

只見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長石，別名方石，顏色白灰，帶淡紫、淡紅及灰黑色。分辨辦法，其味辛寒，體較重，質堅硬，不易刻劃成痕，砸碎后斷面置于光照下，顏色亮澤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