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零星無人的村口，一個在冬季來臨依舊只穿著綠色軍衫的男子走過，他東瞅瞅、西瞅瞅。

這時，騎著摩托車的一個初中生經(jīng)過，見到躊躇的男子，初中生走了上去……

“周寶來，家里婆娘又跑了啊，出來乞食啊?”

“再說一遍!”高大魁梧的男子像提只小雞般抓起初中生。

林忠意的二兒子林智杰趕忙甩著手、踢著腳，“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又打牌輸錢了吧!你把我放下來我就給你講個法!”

聽到有錢，男子將林智杰一把甩下，“你要騙老子，你爹來也不好使!”

沾了一身塵土的林智杰趕忙站了起來，笑嘻嘻地說:“騙你干啥，我哥發(fā)官昨天跟你哥周奮進(jìn)的大女兒周玉蘭退婚了，你哥一拿出手就是六百塊!他還揚(yáng)言多的是錢，下次看見我家來了，來一次，打一次。”

“你不正欠著別家400嗎，你要過去借了一半，我就佩服你，我再偷著借你150，其實(shí)我也挺看好你的技術(shù)的。”

周寶來在聽見大哥拿出六百后，林智杰后續(xù)的話語那是一概沒聽了的，“好，等我借著錢了翻倍，定多還你十塊!”

看著男人遠(yuǎn)去的身影，林智杰架起了二人剛剛爭執(zhí)下弄倒的摩托車，騎了上去，“窮鬼，去死吧，你家窮鬼兄弟還有錢借你，本大爺隨便一說，傻子!”

“嘣嘣……”突然的鞭炮聲驚醒少安。

他看著墻上的掛鐘，“半個時辰，紙上也有兩面多了，”

想完，他抬頭看向了窗外，窸窸窣窣的黑夜中不時閃起點(diǎn)點(diǎn)的火光。

最近山上的村里運(yùn)來許多掛鞭，想來是一些有錢人家托了他人買上山的。

看向外面，夜晚永遠(yuǎn)是最美的黑寶石。

安靜的村莊分散著零星的黃色，遠(yuǎn)方還有兩處耀眼的白色。

他計劃找個時間讓爭光叔從鎮(zhèn)上買幾個白熾燈回來，家里黑漆漆的環(huán)境讓重生的他有些不適了。

“咕嚕咕嚕……”一陣水泡聲傳來，正是院里的周父切分下午殺好的豬，把燒了皮的豬肉放進(jìn)滾水中。

“咻!”一連串的響聲震徹云霄，緊接而來的便是漫天的煙火。

五顏六色的煙火讓人無比向往，村里的孩童也徹底沸騰起來，就連周母也帶著兩個女兒圍在了窗臺。

他回憶起自己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童年了……

“周哥，”門口的突然問候驚了他一跳。

提著一只大公雞的張惠蘭夫婦正熱切招著手，又是一句“新年快樂”說出。

“哎呀，你們怎么來了，”家中好久沒人光顧的周父瞬間打開了門。

“念芙在家不害怕嗎，你夫妻倆都出來了啊。”

張長征作了個恭，“家里妹夫舅子都來了，熱鬧的緊，她那孩子怎么會害怕啊。”

“最近少安有出息了，這不，給你送只大公雞做紅燒大雞公，配點(diǎn)老弟給你帶的酒、炒花生，這不好好款待上一年辛苦的自己嘛。”

周奮進(jìn)撓了撓頭，“多不好意思啊，平時家里也沒人打理鄰里關(guān)系，”周父又邀請著兩人：“先進(jìn)來坐坐吧，我這就叫孩子們開飯。”

張長征擺了擺手，“不了，念芙她娘下午還委托少安有空給那笨孩子輔導(dǎo)輔導(dǎo)，這次就是給老哥打個招呼，我們回去還要給孩子們分紅包呢，再見，再見了啊……”

見夫妻倆的離去，周奮進(jìn)有些羞愧又有些自豪，晃了晃頭。

快八點(diǎn)了!

看著自己時評完成的差不多了，窗前的周少安問道：“爸，要我?guī)兔Σ?”

“不用不用，少安你只要讀好書就行了。”

自己兒子可是聰明的讀書人，讓讀書人殺豬，傳出去了大家不得笑死自己……

一陣光亮從客房竄來，煤油燈打開了?

外面卻傳來周母的斥責(zé)：“你這臭丫頭，前周買的衣裳這么快就給穿壞了，家里再有錢都禁不住你敗!”

正在廚房泡著桶浴的周櫻紅卻迅速反擊道：“哥說暫時給我湊合買的，就一塊五呢，而且哥說趕場那天給我買好的衣裳，好衣裳我穿壞了你再說我，我啥怨言都沒。”

應(yīng)付了母親的周櫻紅愉悅叫道：“哥，來泡澡啊!”

這下激的本來“鳴鼓收兵“的周母一陣罵：“一塊五怎么啦!你娘身上穿的還是十幾年前的衣裳。”

“還有，你這小浪蹄子，你和你哥都幾歲了，小時泡的澡記到現(xiàn)在，你還敢跟你哥繼續(xù)泡啊!”

感受著這份煙火氣息，他笑了笑，繼續(xù)埋下頭，寫著給珺玉丫頭的詩……

砰砰砰的盤子落桌聲，咚咚咚的長凳落地聲，聽到聲音的周少安熄滅了蠟燭，關(guān)好窗就走了出去。

微弱的煤燈照著美味的飯菜，半個豬頭、一碟牛肉、一大碗魚湯……

身旁的櫻紅已經(jīng)探出了頭，仔細(xì)看著每個盤中的肉菜，但她還沒夾出的筷子便被周母迅速打了回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爸你哥還沒動手呢，你要也有那個本事，娘也允許你先吃。”

大姐和父親都笑出了聲。

“砰砰，砰砰!”

突然暴力的叩門打斷了眾人的合家歡樂。

等周父開了門，走進(jìn)來的卻是一個意外之人。

周奮進(jìn)趕忙給他拉出一條凳子，“寶來，你…你怎么來啦……”

周寶來提著一條四五斤的大魚，“哥，給。”

“家里沒人了嘛，我來二哥你這兒蹭點(diǎn)飯吃，二哥，你不會不愿意吧?”

周奮進(jìn)把椅子拉到自己身邊，又把自己的位置和家人分開。

“歡迎，怎么不歡迎啊，就算你以前任性做了錯事，改正就好，改正就好啊。”

等周寶來入了座，周母卻瞬間冷了臉，就連大姐和櫻紅都往周少安的身邊靠攏了。

坐下的周寶來不顧其他，一直夾著盤里的牛肉，扯不下的豬頭肉也上了手，使勁掰扯著。

“哥，弟這些年過的太憋屈了，家里就是遇到點(diǎn)危機(jī)，茉莉那臭娘們就丟下我跟兒女跑了，真不是個東西!”

周寶來見著身邊有酒，也是興高采烈開了瓶，嘟嘟嘟地就灌了下去。

“我做生意虧了本，可誰做生意只有賺的沒有虧的啊，現(xiàn)在鄰里街坊都瞧不起我，只有你，我的二哥，你才會接濟(jì)我一下，嗝……”

周奮進(jìn)搶過了酒瓶，“別喝了，誰做生意都有虧的，咱從今往后腳踏實(shí)地就是了。”

“你要嫌棄下田，最近不是沒建房了嗎，長征最近也做不了木工，他開車送人上山下山，我跟他說說，讓你也去，行不?”

周寶來一下趴在桌上，拱著飯桌搖搖頭，好久之后，他抬起頭看著大哥：“哥，借我點(diǎn)錢，我這單生意最少能賺五千，到時你我平分，嗝……”

周寶來話一出口，周奮進(jìn)瞬間看到妻子眼中的不悅。

周父冒著汗說：“最近兩個孩子都交了學(xué)費(fèi)，兜里也只有幾十了，再多也沒有了……”

“胡說!”

“林忠意那鬼小子還是外人，那雜種都對我說真話，你還是我親哥!”周寶來瞬間吼出了聲，嚇得櫻紅趕緊撲進(jìn)哥哥懷中。

“玉蘭最近的事，哥你不是才拿出六百嗎，我可是你親弟弟啊，你就那么不想我東山再起嗎!”

周寶來看了眼周母，“是你這婆娘阻止我和大哥發(fā)大財嗎！”

“寶來……”身旁的周父急切地拉著弟弟。

周母再也忍不住了，“周奮進(jìn)，把他給我趕出去，以后別再叫他來了，你看你兩個女兒，嚇成啥樣了!”

“砰，”令眾人意想不到的周寶來直接掀翻了餐桌，一陣嘩啦啦的身音隨著瓷器的摔碎。

周寶來醉酒地耀武揚(yáng)威著：“打…打死你這個婆娘……”

說完，周寶來瞬間沖到周母面前，一只大手死死掐緊周母的脖頸，“老子要你下地獄!”

世界發(fā)生了變化，蝴蝶扇動的翅膀卷起彼岸的狂風(fēng)!

沒有多想，少安瞬間抄起面前的長凳，猛地一下砸去!

“砰!”

滿頭是血的周寶來竟然沒有暈倒，他搖搖晃晃地看著周少安，大聲吼道：“小時……我怎么疼你，你忘了!”

周寶來瞬間跑向他，一只大手猛烈掐著他的脖頸。

他瞬間記得這雜種當(dāng)過兵!

身旁大姐和二妹都哭出了聲，原本猶豫不決的周奮進(jìn)也紅了眼。

“別動我兒子!”

一條板凳被周奮進(jìn)猛力砸向周寶來，成人的力氣和小孩的自然不同。

被開瓢的周寶來瞬間就昏了過去……

剛緩過來的周母馬上遞給周少安一杯水，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大聲哭訴著：“你要再不跟這雜種斷絕關(guān)系，我就帶著三個孩子徹底離開，這個鬼家，誰愛呆誰呆!”

這時的周奮進(jìn)也慌張起來，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怎么處置寶來。

還是周少安緩過了氣，慢慢說道：“爸，你…你先把二舅拉到村長家，讓村長處置他。”

“你再去診所拿點(diǎn)便宜的藥給他，能讓村長把他趕走就趕走，趕不走，以后你別再發(fā)善心讓他進(jìn)家了。”

周奮進(jìn)的老淚都快流出來了，現(xiàn)在，他那還敢留這畜牲東西啊。

“少安，你…你沒事吧?”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父親快些用板車把這東西拖出去。

“長征，出來幫我!”外面的周父叫喊著。

周少安看著身旁滿臉淚花的三個女人。

“媽，二舅不會回來報復(fù)我們吧?”

“別叫他二舅!”這時的周母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以后我讓鄰居看見他就跟我說聲，這幾個月先讓你爸送你和櫻紅上學(xué)……”

他看著母親和大姐收拾臟亂的餐桌。

“我早該想到的!”

都怪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前世記憶中，這個二舅當(dāng)完了兵就走南闖北，最后也是被他硬干出些東西。

后面他偶然回村找了女人，徹底定居村里的他又不甘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在他三十多歲，一次偶然參加牌局中，他竟意外賺了五十多元。

這五十多徹底刺激了他，前世的周寶來也總在村民面前說：“能賺錢誰不想啊，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騙，大家不都是自愿來玩的嗎!”

自那以后，周寶來便經(jīng)常開設(shè)牌局，一開始也賺了些大錢，可好景不長的兩年后，鎮(zhèn)里一次清掃運(yùn)動查到“小資主義“的周寶來，不僅把他扔進(jìn)監(jiān)獄兩年，他個人所有現(xiàn)金也被上繳。

周寶來后面出了獄，得到宣傳普及的村長自然不會讓他繼續(xù)開設(shè)牌局。

回到這一世，周寶來的妻子、兒女都跑了，周邊的鄰居也瞧不起他。

現(xiàn)在，周寶來也只能渾渾噩噩地到處找人借錢過活，找些偏門，賺些快錢。

想著周寶來的報復(fù)，來到林蔭小路的周少安打算過后回家寫些相關(guān)的文章，再投到報社尋求幫助……

月光透過光禿禿的樹枝灑在地面，皎潔無暇……

散了會兒心也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進(jìn)入房間時，周玉蘭問道:“弟，還要吃面嗎?”。

“給我留在桌上就好。”

房內(nèi)書桌前，他開始就“家庭暴力“對社會的危害進(jìn)行闡述。

中途他也猶豫了會兒，但還是把今天的事現(xiàn)身說法地寫了下來。

一個半小時，深夜，家中的動靜已經(jīng)沒了，大家也都進(jìn)入夢鄉(xiāng)。

他在文章的最后署名著：“致陳編”。

這時的床頭也如期出現(xiàn)五百元，收好錢。

“這個寒假去縣里一趟吧。”

他打算趁著寒假籌集足夠的資金，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至于二舅。

村里沒有處置的權(quán)利也就不能怪他這樣做了。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