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此語,難不成是兵主舊識?”
松柏巷,青玉坊。
剛上樓那會兒,青坊主忙著處理樓間雜務(wù),沈柯只得隨口引薦了一番。
梅語禾此番親自下樓作陪,梁牧野才抬起頭去,認(rèn)真打量著青年身旁的女子:
身段奇絕,眉宇冷艷。
外貌不過三十四、五,正是最為知性溫婉的年紀(jì);加上她身上,有著歷練了百余年的清冷氣質(zhì),竟是連閱人無數(shù)的青蓮書院.兵主,醉意也醒了七分。
“舊識談不上,仇隙卻是不少...”
梅語禾端起酒杯潤了潤唇,重新放回原處,眉眼間隨之轉(zhuǎn)過些許戾氣。
沈柯不由得心生好奇:
盡管他和這梅姨娘,僅僅見過兩面。第一次,是槐青化形;其次就是現(xiàn)在...
卻也知曉她雖然不像欒姨娘一般,能敞開心扉去感受世間萬物;但也不會輕易對人和事,生出敵意。
“都未曾見過,何來敵意?”聽她這么一說,梁牧野孤疑更甚。
“此事原本只是語禾家事,不過聽前輩問起,說了便也無妨。”
梅語禾捋了一番思緒,才又開口道:“民俗蠱域年間,萬壽帝為了保全湘南十余道的百姓性命,曾請青蓮書院.兵主,將湘南地界的數(shù)千蠱師挪移到青丘境內(nèi),使得狐族傷亡慘重...”
“......”
聽完青坊主的講述,梁牧野心下稍安。
--她說的,是書院.兵字樓上一任兵主,而非自己。
而上一任兵主,早在白蓮妖變之初、隨山長.陸爭鳴造訪羅剎海市時(shí),便已殞命【潮汐海眼】...
此事要是深究起來,青蓮書院扮演的角色,卻是和洪無忌那事有六分相似。
都是受人指使,牽扯進(jìn)了另一個事件當(dāng)中。
不過已成事實(shí),梁牧野便沒辯駁,起身朝梅語禾深深一揖:“此事,的確是我青蓮書院考慮不周,梁某在此...代前任兵主賠罪了!”
言罷取出紙箋勾寫了一回,接著用文氣引燃:“還請坊主稍待,梁某便向蓬萊仙山借它一道劍意。”
沈柯:“......”
據(jù)說蓬萊仙山遠(yuǎn)在海外,縹緲無蹤,他卻在太原府焚書借劍?
三品強(qiáng)者的裝×方式,還真是匪夷所思呢~
“......”
梅語禾見了,同樣心緒萬端。
畢竟這是青丘狐族的仇隙,而非她自身私仇:
以白蓮妖變之后,民間對于精怪之流的仇視態(tài)度...以及她青丘狐族如今的實(shí)力,莫說去向擁有四名三品強(qiáng)者坐鎮(zhèn)的書院尋仇。
怕是連前往京中,對話青蓮書院的資格都沒有!
誰料她隨口一提,對方便隨口應(yīng)下。
接著就發(fā)生了這借劍之舉!
..........
“梁大先生作為萬兵之主,世間的神兵利器自是予取予求,緣何還來我蓬萊借劍?”
焚過書信,兩息之后,沈柯幾人就聽得一陣蒼老的聲音,從天幕之上傳來。
即便遠(yuǎn)隔山海,依然清晰無比...此人的修為,即便不如梁牧野一般踏足三品,可以調(diào)用世間大五行法則。
其修為,起碼也到了四品中期!
“世間神兵,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殺伐之氣。梁某此番借劍,卻并非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修復(fù)一甲子前的青丘狐族創(chuàng)傷,故而以你蓬萊仙山的潮汐劍意最好!”
“水潤萬物,周而復(fù)始,是為潮汐劍意。”聽得青蓮書院.兵主的回答,那人朗笑道:“這一劍,我蓬萊借了!”
“叱!”
蓬萊仙山之人話音剛落,一顆水滴便穿透太原天幕,趁夜前來。
到得梁牧野身前,沈柯方才看清:
尾指大小的水滴中,懸浮著一柄幾不可查的袖珍小劍。稍一顫動便劍氣凌厲,隱約有潮汐相撞,撼天動地之威!
憑空放出文氣,將那蘊(yùn)含劍意的水滴湊到眼前一看:“蓬萊仙山的潮汐劍意,委實(shí)玄妙!”
梁牧野隨之豎起雙指,朝著青丘方向一劍斬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梁某今日便以這潮汐劍意,為青丘狐族撕開血脈桎梏,接引祖氣降臨!”
“轟隆隆!”
水滴乍破,一抹劍意自冀寧道掠起。
眨眼間,便飚?dāng)刂燎嗲鹁硟?nèi)!
卻是越往前走,奔騰的劍意愈發(fā)駭人...驚雷陣陣,潮汐之力一往無前;一眾因?yàn)槊袼仔M域爆發(fā)、逃難到大幽各道棲身的青丘狐族,滯澀的氣血,立刻傳出一陣燥熱!
隱約間,一只九尾靈狐出現(xiàn)在天幕上空。
目光靈動,警惕著俯瞰人間!
“啪嗒~嘩啦啦啦~”
隨著潮汐之力回轉(zhuǎn),劍意消散,青丘山上空立刻大雨瓢潑。一路西行,雨勢逐漸減小;到得青玉坊樓前,便只剩下零星雨點(diǎn)。
當(dāng)真玄奇萬分!
“不出二十年,你青丘狐族必定會再出六尾靈狐...既然民俗蠱域間的恩怨已了,梁某就此別過。”
沈柯首見到這等妙到毫巔的劍意,想找梁牧野聊上幾句。豈料轉(zhuǎn)眼,對方就不見了蹤影,只聽得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忘了介紹,在下正是青蓮書院.兵字樓.新任樓主.梁牧野...”
“嘖...”
青年聽了,瞬間無語。
這梁家?guī)熗侥_底抹油的本事,怕是祖?zhèn)鞯陌桑嚎窗桑惹瓣懠t魚才被梁牧野揭穿了女兒身,一賭氣就回了文士巷。
而今這青蓮書院.兵主,也是裝完×就跑。
難不成,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只要我溜得夠快,尷尬就追不上我?
..........
“這人...誰問他姓甚名誰了?”
沈柯還沒消化梁家?guī)熗脚R陣脫逃的怪事呢,就聽身旁的梅語禾嗔怪了一聲...余光一瞟,向來眉宇冷艷的青坊主,俏靨卻多了一抹紅暈。
“難不成,是今晚的竹葉青太烈?”
撓頭過后,青年卻是暗自好笑:
青蓮書院.前任兵主引發(fā)的禍?zhǔn)拢滑F(xiàn)任兵主償還了...更是一劍之下,將大幽立朝便封印住的狐族血脈撕開了一道破口,使得祖氣降臨。
甲子恩怨,一夕冰釋。
就算二十集的怨偶劇本,也沒這么波瀾壯闊~
眼見丑時(shí)將盡,沈柯找來樓里小廝,囑咐他次日一早便趕去文士巷附近的酒家。
“梅姨,青藤還有一事相求。”
勉強(qiáng)解釋完梁家?guī)熗胶退臏Y源,臨近下樓,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看吧,梁牧野溜得痛快,就只剩下他在這兒和梅姨娘苦口婆心。
“自家人,勿需拘束。”
“我聽青兒提起,姨娘族人曾在乾安七年,撿拾過一枚【山】字令牌;不知這令牌,如今可在樓中?”
沈柯話音剛落,青坊主掌心便多了一枚玄鐵令牌。
令牌正中,赫然刻著【山】字。
正是獵殺兇神巨兔之際,他曾見過的【山】字令牌無疑:
唯一的區(qū)別,在于那枚被藏在太歲體內(nèi)的令牌,死氣富盛;而這枚由青丘狐族保管的令牌,卻沒任何死氣!
想必是太久沒用生魂祭煉,死氣便消失了...不過其中微弱的歲月之力,卻是如出一轍。
沈柯知曉令牌的分量,思付良久,才又認(rèn)真開口道:“不知姨娘,可否將這令牌借我?”
“何須借用?送你便是了。”
青坊主面帶微笑:“要是你今日不來,姨娘還想著改天,托人將它送去百事巷...”
又和梅語禾多聊了幾句,沈柯起身告辭。
卻是自打他去案牘庫查白蓮妖變卷宗,其后又陪陸紅魚參加了萬妖樓的乾坤一賭;一來而去,已經(jīng)離開沈家別院兩個來月。
是該回去看看了。
“阿晉,閆三炮...起來,回百事巷咯!”
槐青在大廳坐了一整晚,見得沈柯下樓,立刻搖醒齊晉和閆柏辰;卻是分開兩個來月,這一次,說什么也不能放他跑了。
“青藤,那青兒就拜托你了~”
女大不由娘,梅語禾見了,只得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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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百事巷,沈家別院。
還是和先前一樣,花了二兩紋銀,車夫也只將他師徒四人送到雜務(wù)巷口,便即折返。
沈柯只得領(lǐng)著槐青三人,邊問這兩個月發(fā)生之事,邊朝沈家別院走來。
卻才到得門口,他就透過陰瞳,看出了院里的異樣:
四人合抱的國槐,離開時(shí)的黃花早已凋落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掛了一樹食指粗細(xì)的槐角。因?yàn)槲樟嘶噬痰摂?shù),依舊掛了滿樹的金銀財(cái)寶。
除此之外,就是滿樹...邪祟!
吊死的,燒死的。
掏了臟器的...被扎草人的,不一而足。
如此邪祟,沈柯早已見怪不怪;反倒是一眾邪祟、齊齊看向大槐樹腳的神情,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吊椅上,坐著一名黑袍男子。
“......”
沈柯問過之后,無人應(yīng)聲。就聽得“叱”地一聲,在乾坤袋內(nèi)憋了兩個來月的劍蠱和封魂,先后現(xiàn)出身形。
朝著黑袍男子撲去!
直到封魂高高躍起,將手中重戟刺出;劍蠱也飚?dāng)刂辽砬鞍胝芍秶谂廴瞬乓粨]袍袖。
千鈞一發(fā)的百夫長和劍蠱,立刻定在半空!
“七品中期的白衣.邪祟,堪比七品初期.修士的劍蠱...哈哈,有點(diǎn)意思!”
黑袍人將劍蠱拿在手中翻看一回,這才解除封魂的文氣限制。
卻不是一個時(shí)辰前就從青玉坊離開的梁牧野,又能是誰?
“青藤這些微末本事,讓前輩見笑了。”說到此處,沈柯一陣促狹心起:“是了,前輩既是從京中來看陸夫子,怎地不去文士巷,卻來了我這小院?”
結(jié)合他儒家三品、對于神魂感知無比精準(zhǔn)的修為來看;梁牧野自然輕而易舉,便能找到他的住處。
“哈哈,你小子焉壞得緊。”
被他調(diào)侃過后,青蓮書院·兵主卻是反客為主道:“要去你去,老夫可不愿在這個時(shí)候,去觸紅魚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