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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往事寒骨

云疏是被一陣?yán)滹L(fēng)吹醒地,她模糊的視線被眼前的萬丈懸崖驚得陡然清明。

云闕在她身邊,她悠閑地坐在陡峭山壁突出來的一截,兩人離得很近,近乎同樣的坐姿。

云疏強(qiáng)迫自己不去看地下霧茫茫不見底的懸崖。

風(fēng)有些大,云疏咬牙,抓著一旁的嵌在石墻里垂下來的枯藤,才勉強(qiáng)穩(wěn)著身形。

云闕還能舒展雙臂,她似乎很享受。

而云疏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阿姐……一直在騙她!

從最初幫她處理綠枝那時候。

“阿姐,我不明白。”云疏垂著眸子,聲音低沉帶著微顫。

云闕扭頭沖她一笑:“過一會你和阿姐一塊去奈何橋,回首往事時,多注意注意阿姐就明白了。”

“!”云疏心底驚得麻木了,她竟然要帶她一起死。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么。

云疏耐著性子,她舒了口氣:“阿姐,我知道你有你說不出的悲苦,我是你的妹妹,血脈手足,你說與我聽,好不好?”

云闕眼中似乎隱隱閃動著什么,她低頭,聲音弱小風(fēng)一吹就散了。

可是云疏還能聽到。

她說:“我恨阿娘,恨阿爹,恨馮家的每一個人!”

“可是我最喜歡疏兒了,疏兒是這個家的小太陽,也只有你是對我真的好。”

“阿姐活不久了,只想找一個人陪我離開。”

云疏眼酸疼,不知是不是被風(fēng)吹著了。

“阿娘對我們都很好,為什么阿姐會恨她呢?”云疏知道這時不能刺激她,就耐心地問她。

云闕冷笑:“阿娘對我好,是因為你出生了。”

“在你沒出生前,方氏進(jìn)了府,我那時只有兩三歲,阿娘和父親總是吵架,冷戰(zhàn)。”

“我給阿娘端去我學(xué)著她的模樣做的湯,阿娘生氣的一把掀翻。”

“那時候我什么都不懂,只覺得阿娘不喜歡我,因為我的降生她才整日郁郁寡歡。”

“后來你出生了,阿娘的臉上逐漸有了光彩,她會笑了,和阿爹也不吵架了。我就堅信,我的存在是阿娘這輩子的痛苦,所以我就很少和阿娘親近,只和你們玩。”

云疏搖了搖頭:“不是的,阿姐你不能這么想。阿娘是最在意你的,這么些時日你出事了,她憂心的茶飯不思,還整日去求神拜佛為你祈求平安。”

云闕嗤笑,猛咳了幾下,臉色突然從煞白變得通紅:“疏兒啊,你知道嗎?當(dāng)初我是不愿意嫁給馮二郎地,只是父親念及沈氏是他副將之妹,把我嫁過去也好幫襯她。”

“我求了阿娘許多日,又在父親跟前跪了許多日,他們都說那馮家是個好人家,嫁過去并不會受罪。”

云疏眸子一黯,是啊,阿姐嫁到馮家還是受罪了。

她一時啞然,竟然覺得為父母辯解有多么蒼白。

云闕眸子放空,目光穿透一切的空洞無神。

她好像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憶,放松的身子驟然緊繃,有些顫抖,不知覺地哭了出來。

“疏兒……我的第一個孩子……是我自己殺的。”

“那個孩子不是馮二郎的,是……他父親的……”

云疏一愣,瞳孔皺縮,耳邊一陣風(fēng)鳴,刺的她險些什么都聽不到。

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僵硬地抬頭看向捂臉哭泣的云闕。

她說什么?

為什么?

那個孩子……!?

為什么?

他們是禽獸嗎?

怎么能……

“阿姐……”云疏鼻子酸澀,眼角也流出了一行清淚,她伸手想要去抓住云闕的手卻被她避過去了。

云闕忽地一笑,凄慘陰沉:“沈氏為了莫須有的仇恨助紂為虐,幫那個人面獸心的公爹害了我。”

“馮二郎他隱隱猜出什么后,就再也沒有見過我。他們甚至想下毒害死我!”

“我從那刻起就覺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憑什么父親的愧疚要我來彌補(bǔ),馮家要這么對我,我悄無聲息把他們?nèi)粘:鹊乃幚锛恿讼嗫说臇|西。”

“他們應(yīng)該很享受那漫長又痛苦的死亡過程吧。”

云疏有些恍然,她突然覺得自己如今是不是在做一場夢,一場讓她痛苦心疼的噩夢。

阿姐從來不與別人訴苦,也不敢告訴父親母親,她只能默默變成這樣,她只能一人獨自承受著這種痛苦。

云疏難以接受,卻不斷在想怎么把阿姐勸回去。

這個地方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掉下去。

有什么事情要解決,一定要先從這里離開。

“阿姐,他們都該死,你做的沒錯。我們回家,回家好不好。”

“阿爹阿娘真的很擔(dān)心你,今日的事我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們回去……”云疏溫聲安撫著她,可是云闕像是沒聽到一樣。

她自嘲一笑:“疏兒,你太天真了。”

“我總以為你小時候是最聰明地,可是經(jīng)歷了那件事后你變得懦弱,忍讓,沒有從前的爛漫活潑,沒有從前的那么愛笑。”

“我就知道你過的不好,你也是被阿娘阿爹逼的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所以,我要帶你一塊離開,一塊去死,一塊脫離這世間痛苦,不讓你步阿姐的后塵。”

云闕越說越激動,她咳得身形不穩(wěn),差點摔倒。

云疏驚叫一聲:“阿姐,你別激動。”

“我沒有過的不好,我只是……”云疏說不上來怎么回事,阿姐明明說的都對,可是她就是說不上來為什么。

云闕拿出了那條與鳳長榭相似的珠珞,細(xì)細(xì)觀摩了一番,涼笑道:“這條珠珞你或許不記得了,可是我卻記得清楚。”

“你年幼喜歡偷偷溜出去玩,還認(rèn)識了一個人,別人都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卻知道。”

“后來你出事了,回來后發(fā)燒半月都不好,阿娘哭的眼都快失明了,最后還是阿爹找了一個方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你治好,可是你好了卻忘了一些不好的事。”

“你整日拿著這串珠珞發(fā)呆,我便向你要了過來,后來你慢慢淡忘了這件事,就不知道這條珠珞的存在。”

云疏暗驚:“這條珠珞……是我的?”

“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云闕搖頭:“不重要了,云疏,阿姐帶你離開,帶你遠(yuǎn)離這個痛苦的地方。”

這次她的聲音帶著超脫世俗的虛無,也是肯定。

云闕伸手拉云疏,云疏咬牙,她一把扯下一旁的樹藤,在云闕用力拽她要把她拽下去的瞬間纏住了她的腰身。

云疏力氣并不大,可是她要云闕活著:“阿姐——”

云疏聲音吃力:“我不想死,我有舍不得的人,我還沒有搞清楚對他的感情。”

“我不能死!你也不行,你要活著,你要向馮家討回公道,你要讓阿爹阿娘愧疚,補(bǔ)償你這半生所失去地。”

“云疏不想讓你就這么含恨而終,阿姐本也該是幸福美滿到老的人啊……”

云疏哭了,眼淚滴在云闕的手背,一瞬間涼的刺骨。

云闕掙扎的身子慢慢靜了下來,云疏說……讓父親母親愧疚?

在這以孝為大的世間,她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云闕沒有流淚,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來,沙啞刺耳,卷進(jìn)風(fēng)里,寒人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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