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八日

昨夜，我醉了，丈夫醉得更深。丈夫近來沒怎么強求讓我親吻他的眼皮，昨晚卻頻頻苦求。因為白蘭地的作用，我稍稍地偏離了常軌，暈暈乎乎地應了他的要求。不過，那倒也沒什么。但就在親吻的時候，我不經意間竟然清楚明了地看到了那個千萬千萬看不得的東西——摘下了眼鏡的那張臉。我一般都要在親吻眼皮之前就把眼睛緊緊地閉上，可昨晚上卻鬼使神差似的又睜開了眼睛。剎那間，那一張臉上鋁箔般的皮膚，仿佛是在寬銀幕電影上被擴大了好多倍似的籠罩在我的眼前，遮蔽了我的全部視野。我心頭一顫，不禁毛骨悚然，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臉唰的一下子變得寒霜一樣蒼白。不過，幸好丈夫馬上就又把眼鏡戴上了。一如舊例，他要對我的手和腳開始一番細致而精密的勘察了……我默不作聲地把枕邊的臺燈關掉。丈夫馬上伸出手去，要把開關旋鈕往回擰。我就又把臺燈向遠處推去。耳邊響起了丈夫的央求聲：“啊喲！發發慈悲吧！就讓我再看一次啊！求求你發發慈悲呀……”丈夫在黑暗中摸索著找來找去，但結果還是沒有找到臺燈，也就只好作罷了……

久違了的、久久的擁抱……

我對丈夫，半是激烈的嫌惡，半是激烈的愛戀。我與丈夫，確確實實在性方面合不來。話雖如此，我也不愿去愛一個別的男人。我的身心上烙印著古老的貞操觀念，與生俱來地就無法背叛。我對丈夫的那種執拗的、變態的愛撫方式，切切實實地感到費解，也在心底糾結?？墒?，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愛我愛得狂熱，若不能回報一二，則心底難安。啊——！話雖如此，如果他還能有一點過去那樣的體力的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呢？他在那方面的精力怎么會衰退得那么厲害呢？如果讓他說的話，那就因為是我太過于淫蕩，結果導致他也終究抵不得誘惑而失了節制。在他看來，女人在那一點上猶如不死之身一般強韌，但男人需要用腦，就相當于是在耗損人身之精，也會直接反應在身體上。被丈夫這樣說，我感到羞恥。但他一定會覺察到，我的淫蕩是體質使然，任憑自己怎樣努力也無法左右。丈夫若是真的愛我，那就應該想方設法讓我歡喜。只是，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他能明白，那種全無必要的猥褻嬉戲已經讓我不勝其煩了。對我來說，那種嬉戲非但全然無益，反而只會損毀了興致。說到底，我心里想要一如舊時，潛藏在昏暗幽閉的閨房之內，把身體埋藏在厚厚的被褥之下，既不見丈夫的臉，也不見我的臉，悄悄地行事。僅此就足夠了。夫妻之間在這一點上大異其趣，真是一個無比巨大的不幸。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在彼此之間找出一個什么妥協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