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風和輪回王的交戰并沒有引起致命性的結果。
在輪回神號船尾大火連天之后不久,可怕的動靜徹底平息,負責管理幽靈船日常事務的人員也將火焰快速撲滅。
重建的速度快得驚人,不消片刻就有和原本一模一樣的建筑重新拔地而起。
“物品能快速重建,可是,那些人呢……”徐帆喝著茶,嘴里居然還能吞下甜膩的糕點。
“客人啊……一看就是還沒有適應這里,
這可是輪回神號,那些不走運被波及的人,會在下一個輪回重新回到船上的啊!哈哈哈。”店里的伙計笑著對徐帆說。
徐帆表情呆住了,在這種荒謬的說法之下,連人都成為了可以消耗和重建的物品。
船上的乘客們或許都是這么篤定不疑的。
另一個方向,成功躲開瘋狂追擊的言夕將箱子里的書都拿了出來,之前的箱子摻入了神秘物質,她放不進納戒之中。
書箱里有二十本書,其中有兩本是秘笈,其他的都是歷史記述。
輪回王大概是為了讓書庫更顯真實,才放進去了小部分好東西。
“真是沒想到,明明我都沒有資格參加追擊幽靈號的任務。那些派出去的瘋子們一個沒見到,我卻在任務回歸的時候偶然上船。
幸好當時對于他們想要的東西有所耳聞,這樣就算是我自己的了。”言夕冷漠的語調中罕見地出現了亢奮。
她說的當然是繡衣使者的安排。
繡衣使者是一群號稱追尋真相的人,但就言夕自己感覺而言,更像是一群無惡不作的暴徒。
只是不會對普通人和普通修士下手罷了。
“那些雜書你就這么扔了?”戒指里的靈魂,紫師問她。
“都是幽靈船上杜撰出來的垃圾,留著占地方。”
“我經常對你說要三思,不要什么事情全都是上手蠻干!或許從這些里面,可以反向揣測幕后者的部分意圖,可以考慮留著。”
“那行吧。反正精神術已經成功得手了,那個輪回王的力量,說不定是和這些東西同源的,這樣更好編造這么大一個虛假的輪回神話。
之前偷聽到黑繡衣的幾項追蹤,從十萬大山到幽靈船,貌似到處都是那些異魔的痕跡。他們最近還在巨鹿城冒頭了,不過貌似還沒什么動作。”言夕說。
“他們要么是想要制造混亂,要么就是獻祭,前者還好,后者就是災難了,異魔曾經一度做過這種事。這里不能多待,我們得想辦法脫身了。”
“聽說幽靈船上有小船,我們可以悄悄去弄一個。”言夕說完就立刻行動,肩膀上的血才剛止住,就如此雷厲風行。
徐帆也在考慮自己的撤退路線。
他本來就不是自愿上來的。
好幾次從船舷上往下看,以當前的高度,他實在沒有把握直接下去還能繼續活蹦亂跳。
因為信息差,他對于狀況的理解就有些不同。
“這些人在瘴氣谷里豢養巨大的肉獸,如果為的就是荼毒上幽靈船的修士自相殘殺,單純享受造孽的過程?
可在感覺來看,平均一個修士身上的財產,還沒有輪回王的那個迎賓酒會一餐的價值高。就算是為了侵吞財寶也不賺。
柳扶風說來探尋秘密,怎么剛上來就直接沖上去拼命了。他的同伙在哪——難道是他犧牲,其他人去探究秘密嗎!?”
徐帆突然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等到柳扶風來。
就在這時,從遙遠而高闊的帝王居頂層,傳來了輪回王那恐怖的聲音。
“傳我法旨!全船緝拿戴罪之人,該人行動不便,乘輪車而急行……”
“追拿歸案者,即刻賞天門令。脫離輪回之苦,境界成時即飛升!”
宏大的聲音響起在每個人的心中,徐帆抬頭望天空,感覺深受觸動。
又是那種精神層面的力量!
“輪回王,我想學!”徐帆在心里犯不著邊際的嘀咕。
很快,遠處船尾的方向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動靜,像是有人在不斷追逐。
再喝了一兩盞茶的功夫,臨街的路口開始出現明顯的動靜。
徐帆付了茶費,在街邊等著,然后等到大批人群經過的時候,自然而然地跟著眾人追擊。
他可還沒有心大到直接去招呼柳扶風。
柳扶風的速度飛快,四五十人跟在后面狂追不舍,結果人越來越少,到了幽靈船中段的時候,徐帆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柳扶風一見人少,就開始朝著街巷里鉆,一次次在復雜的拐角處急轉彎,將為數不多的追擊者繞得團團轉。
好幾人對于天門令的渴望太深了,追不上柳扶風讓他們情緒極度暴躁。
可以說,如果不是得道成仙的渴望太強烈,船上也不會有如此多人在荒唐的輪回夢中深陷。
而天門令,比起輪回王的童話故事還更加實際。
“你們去那邊,我去這邊,都守著,不要讓他跑了!”又是一個分叉路口,氣勢最為強盛的一個中年人指揮人們行動。
在他想來,柳扶風怎么也會選人少的那一邊,這樣他就有機會全力出手。
可他想錯了。
當雙方都在各自的跑道一路狂奔,剎不住腳步的時候,柳扶風卻虛晃而過,居然在即將進入的瞬間換了賽道。
他選擇了徐帆的那邊。
“我吐了,這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中年人心中一陣氣悶,但他又不能真的繞回去追。
本來就追不上,再耽擱就真的連尾氣灰塵都摸不到了。
相同的事情重演了好幾次,每次都有想要獨吞成果的人屢教不改地想要投機取巧。
然后又屢屢上當。
徐帆周圍的人越來越少,人們像是都被柳扶風的伎倆給馴化了,全都抱團行動。
“該我上場了。”徐帆躍躍欲試。
他一跳出來,話還沒說全,周圍的人都對他投來鄙視的目光。
【你遭到群嘲!】
【速度+1。】
然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驚得下巴幾乎都要落在地上一路拖行。柳扶風這一次沒有耍把戲,而是真的和徐帆同一路消失了。
徐帆加快了速度跟上,很快切換成他在后面出力推。
“怎么樣?”柳扶風也終于喘上一口氣。
“老柳,可以啊這一套把戲!”徐帆看得出來,他的狀態可不怎么好,之后還需要他出力,能休息還是稍微休息。
“你也可以,我還擔心沒有交流配合會出問題。現在看來是多余了。”
“你抓穩啦!”徐帆眼看著前方的路口好像又要到交匯處,干脆朝著遠離的方向一腳踢出,踢碎了一扇柵欄門,將柳扶風連人帶車直接橫移了過去。
柳扶風的表情很精彩。
“這種程度,你感覺怎么樣?”徐帆問。
“還行。可以。刺激。”
“那還能再加加嗎?”
徐帆回頭望天,遠方有天馬駕攆車凌空追擊,速度再也不是之前人們徒步的登級。
如果不是徐帆在助推,柳扶風的掙脫會很困難。
“你這速度!快得很超常啊……”柳扶風很快察覺了這一點。
“還行,從小練的。我打小就喜歡跑路。”
“你之前在哪,其實一大群人中我一直都沒注意到你,只能想著到船頭的另一邊去。經過一下我們之前分開的地方。”
“你在行刺的時候我在場的。難道你還想我跳出來幫你?你瘋了我可還沒瘋掉。
我們正經人闖禍都是責任制的,誰干的,誰負責到底!
你帶我下去,我來接你半程已經算不錯了。老柳真不是我說你,你這計劃沒頭沒尾大,我現在還在和你一起分攤風險呢……”
徐帆絮絮叨叨。
他不知道,柳扶風臉上是一副溫馨的表情,明明是被埋怨,卻像是在久違地傾聽親人的喋喋不休一般。
“不過,你怎么身上發光呢?”柳扶風注意到了徐帆身上的余光。
扛來的桌子半路扔了,上面的東西也吃完了。
“我在那里光盤行動呢……那種大亂之下,過餐后也沒人敢吃,我不出手,不就浪費了嗎?輪回王知道了得心疼哭。
我現在感覺身體里有用不完的能量。”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大概到了距離船頭四分之一的位置。
柳扶風和徐帆說明了去取飛行法寶的秘密路線,那是一架特別的飛舟,能逃過幽靈船級別的追擊,沒有辦法隨身攜帶。
“你現在身體狀況怎么樣?”徐帆確認了一眼柳扶風的座駕,這樣一頓折騰它還是那副樣子,比想象中要結實很多。
“還行吧。”柳扶風不知道徐帆怎么想的,總感覺有些涼氣襲身了。
這仿佛預示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那你暈車……暈船嗎?平時飛得快嗎?”
“還、還行。”
對話剛剛結束,徐帆忽然開始加大推力。
他短暫性地點燃血脈,以很小的代價開始超乎尋常的加速。
柳扶風感覺自己的輪椅要飛了起來。
遠方,乘坐天馬拉車追擊的年輕人頭上長著黑色的角,他原本還一臉淡然,覺得天馬遲早要追到這次的獵物。
可他錯了。
“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遠遠望去,總覺得搖搖欲墜的輪椅擦出了一路火花,徐帆腳下也仿佛踩著風和雷。
他一生氣,頭上的黑角就開始冒黑煙,像是燒壞的煙囪。
年輕人憤怒地抽打鞭策拉車的天馬,總以為是這頭拉車獸又在偷懶。
可事實上,出問題的是徐帆而不是馬。哪怕天馬已經遍體凌傷灑落鮮血,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別以為這樣你就能逃走!天門令必須是我的!”坐在戰車上的年輕人一狠心,就取出了一張金色的大弓,璀璨的靈尾箭也對準了徐帆身后!
當即,徐帆就感覺到強烈的危機。
“老柳,那缺德貨要拉弓射殺!你準備好應付了么。”
“我準——”柳扶風才想說準備好了,還想提醒徐帆幾句不要勉強。
結果徐帆根本沒有等他回應,一腳猛踢在座位后面加速,然后自己就跳開了老遠的距離。
柳扶風感覺自己的擔心簡直是多余的。
徐帆這家伙,最關心的還是自己!
對于這種行為,柳扶風并不覺得在意,反而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年輕人的殺箭瞬間來臨,他一腳踩在座椅上,冰槍在手,以針尖對刺麥芒。
激烈的力量維持著久久不退,冰槍開始出現裂痕,柳扶風被推著一路前行。
“差不多得了啊,還貪那點借力呢!”最后徐帆都看不下去了,正好踢起地面的一塊磚頭,將光芒暗淡的靈尾箭踹下了幽靈船。
柳扶風和徐帆又在大路中央相遇。
天馬駕車的年輕人感覺腦袋開始眩暈。
他一次次地射箭,在這種距離總是拉不近的狀況下,他只能動用弓箭。
而那兩人從未回過頭,屢屢像是腦袋后面長了眼睛一般,提前躲開。
別說是他,就連柳扶風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神出鬼沒沒有存在感的新朋友總是很神奇。
“為什么你總能感覺到他要射殺了?”
“為什么你的運氣可以那么好!?每次都是你選的方向沒有箭。”
柳扶風覺得心里怪怪的,他這邊累死累活對抗攻擊,多少有點狼狽。
而徐帆那邊畫風完全不一樣。腳步輕快,神態從容,根本就像是追光的少年。
兩人正加速狂奔之際,徐帆和柳扶風突然依次察覺了側面的動靜,不約而同地躲開。
徐帆靈活地下蹲然后前撲,柳扶風則控制著椅子強行側滑。
下一刻,遠處的墻面被撞破,一道略有狼狽身影從他們兩人主動讓開的區域飛出去。
言夕的雙腿上全是血痕,最嚴重的兩處有鏈箭刺穿了腿骨,鎖鏈已經被倉促斬斷,還留有一小截。
她帶著的箱子也打開過,黃金劍出鞘了。
在尋找用于逃離的小船時,她不但沒有得手,還被守備力量給堵了個正著。好幾次場面都一度驚險,都是靠著不可思議的幸運光環熬過來的。
徐帆感覺,每次見她就沒有不受傷的場合。
不是肩膀飆血,就是手腳血紅一片。
他和柳扶風瞬間就懂了,為什么輪回王動用船上乘客追柳扶風,而不是自己的力量……
“我有被冒犯到。難道我不配?”柳扶風語氣幽幽。
“你確實不配。你就是個繞柱走位的莽夫刺客,人家不同,明顯是去干過大事的人。
人家懂知識就是力量,我只看見你好勇斗狠。”徐帆吐槽。
言夕抵抗著一陣劇烈的撕裂般的頭痛掙扎起身,這才認出來柳扶風。
沒辦法,通緝令連她都聽見了。
“一起走?我拿到了精神術,可以共同參研。這是我的籌碼。”她咬了咬牙,做出了冒險的決定。
雖然暫時甩開了追擊者,但他們不計代價的超遠距離攻擊,也同樣刺穿了雙腿骨。再拖下去,狀況只會嚴重惡化。
徐帆對此并不驚訝,換成是他或許也會這么抉擇。
當然他身上就基本不可能發生針對性追殺的這種事情。
“你決定。反正那里馬上就要到了,對我來說是一樣的。”他問柳扶風。
徐帆的意思很明白,馬上就要開啟飛舟,到時候主要得靠柳扶風。
柳扶風思考了很短暫的瞬間,猶豫不決的表情一閃即逝。
“可以。我和我弟弟確實有準備撤退的方法,他需要學一下。”他說了一句徐帆不太理解的話。
意見統一后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徐帆準備全速推進,卻發現言夕這里跑不太起來。
“你這腿怕是不行了!抓著我,我捎你一程!”徐帆等不及。
氣氛卻在這里僵住了。
連戒指里的靈魂都在催促。
“你不樂意?”徐帆到是通透。
言夕并不是猶豫,而是出于個人喜好的抗拒和嫌棄。
如果是她覺得可行的對象,她會果斷地答應。
“體虛書生你評評理,這種事情是她賺了還是我賺了?”
“你。”柳扶風和徐帆堅定立場。
“沒時間磨蹭了,趕緊走吧。你這腿不想要了是吧?你這不治,真的要不治而亡。”
時間緊迫,最終言夕還是冷著臉點頭同意了。
做出決定后,她倒是非常利索。
“從胳膊下面環抱住,不要抱脖子……”
言夕馬上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她除了手還抓著徐帆,整個身體都是橫空被拖行的。
如果抱住脖子,徐帆確實很可能會被勒死。
徐帆推著柳扶風帶著言夕一路奔襲,全身血脈都徹底打開,爆發的速度在駕車的年輕人看來像是一道流光。
就連天馬眼睛里都露出驚愕和羨慕的表情,想著一些徐帆絕對不會開心的事情。
再然后,靈光璀璨的飛舟從幽靈船的深處破空而去,一路撞壞了不少東西。
許多人都在仰望,心中的思考不為人知。
居然還有人試圖離開偉大的輪回神號和輪回王?
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這位是——”當柳扶風和言夕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發現飛舟法寶上多了一個人。
那是自己都莫名其妙被徐帆順路帶上來的張景大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