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林真被小妹這話給嗆了一下,又氣又惱之下,差點就忍不住要上手教訓(xùn)。
祖母說他偷看……,怎么可能,他什么時候偷看祖母洗澡了?
就算是真偷看了,祖母也肯定不會說出來!
“你們在外面吵什么。”
祖母張老太那帶著怒氣的聲音在屋內(nèi)咆哮著,如滾雷般炸過來。
林真瞪了眼鼓著小嘴的林昭,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就像提小雞一樣拖著往屋里帶。
張老太今年五十出頭,頂著一頭銀絲,眉眼間被歲月刻下了幾道淺淡的魚尾紋。
這是個堅強(qiáng)的女人,這幾年來因兒子戰(zhàn)死而郁郁寡歡的她始終保持著風(fēng)儀,不肯在眾人面前表現(xiàn)出一絲頹廢之態(tài)。
她坐在高椅上,平淡又生氣地注視著被林真帶進(jìn)來的林昭。
“昭妹,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是從哪聽來的?”
“奶奶,是姐姐和我說的。”
林昭反應(yīng)飛快,脫口而出。
張老太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個黃衣藍(lán)裙,梳著垂掛丫頭髻,小臉圓圓的可愛小女孩。
她也是林真的妹妹,林錦,今年九歲。
當(dāng)然,她們都是虛歲,因為如今的人們不興周歲。
林錦低著頭向林真這邊瞄了眼,怯生生的說:“奶奶,是……小翠姐姐和我說的。”
“啊,老夫人,我不是這樣和大小姐說的,我是說,公子昨晚去了啞妹那了……”
丫鬟小翠說到這,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小小的:“老夫人說,公子偷看她洗澡去了。”
“你們……。”張老太無語的拍了拍額頭,揮手道:“你們幾個女娃兒都出去吧。”
屋內(nèi),最后只剩坐著張老太和站著的林真。
“阿真,你昨晚真去了啞妹家?”張老太語氣淡淡的問道。
“是的,奶奶。”
林真低著頭,心情差差的說:“啞妹的姐夫上次和我說,他姐能給何鎮(zhèn)撫吹枕頭風(fēng),讓何鎮(zhèn)撫幫我要回巡檢之位,昨天我聽人說他又來了岳家,便想找他問問,誰曾想,卻被人下了套……”
張老太聞言,神態(tài)緩和了下來,皺眉道:“你就別心存幻想了,啊?”
她知道孫子是為了明年能夠繼承兒子的巡檢之職做著努力。
可這六年來,那代理巡檢之人經(jīng)過多方努力,已經(jīng)把控住了黃鄉(xiāng)巡檢司,扶正只是上頭一句話的事。
自家孫子,已然沒戲。
林真仰起頭,辯解道:“奶奶,我不想讓我們林家淪為農(nóng)戶。”
張老太看著林真不甘的神色,搖了搖頭:“我們林家現(xiàn)在無權(quán)無勢的,無人幫手,怎么去搶,而且你說的何鎮(zhèn)撫,妻妾一堆,那女子說得上什么話?”
說到這,她的聲音又嚴(yán)厲了起來:“劉家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實了巡檢那個位置,你要是不識相,小心別人對你下黑手,這些年來你遭那黑手還不夠多嗎,你還不明白嗎?”
失望的神情,像是在指責(zé)著林真的固執(zhí)與自私。
“奶奶,我……。”林真艱難地低下頭,嘆了口氣:“我錯了。”
在大明,沒權(quán)沒勢的話就是一條草根,做什么事都會受到壓榨。
可若是還去搶那巡檢之位,恐怕就不是被壓榨了,是小命不保。
“我看你的腿像是受了傷,讓你母親拿藥酒給你擦擦吧,然后好好睡一覺,把這事忘了。”張老太揚(yáng)了揚(yáng)手。
林真沒去找母親,而是頹喪的回到了自己房里,蒙上了被子。
穿過來前,他還是個停學(xué)服兵役的大學(xué)生。
有著幾幕模糊的畫面,提醒著他有著前生。
“爸,媽,你看看這是什么,全國十強(qiáng)學(xué)府的錄取通知書喲,是不是比我哥還強(qiáng)……。”
“老師,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我想停學(xué)去參軍……。”
“教官,這個任務(wù),我接了……。”
“轟……”
一陣火光,便是遠(yuǎn)久的沉淪,等蘇醒過來,腦海間便有了另一副畫面。
“兒啊,爹這次恐怕有去無回,你趕緊把身體養(yǎng)好來,以后這個家要你來護(hù)了,幫爹護(hù)看好你妹妹……。”
“……敵眾我寡,林大勇畏戰(zhàn)退縮,黃鄉(xiāng)巡檢司全軍覆沒……。”
隨著這一官差的宣告,林真這一世的生活便處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哎,睡了……
迷迷糊糊中,大腿上傳來陣陣麻痛,又似乎被東西磨蹭著。
林真醒來猛地睜開眼,看見床邊坐著一名二十來歲的美貌婦人,正給他的大腿擦著藥。
“啊。”林真嚇得腰一挺,坐了起來:“母親,你怎么能趁我睡著時動手,會打擾我做夢的。”
他這么一動,原本正專注幫他涂抹藥酒的美貌婦人驚呼了一聲,手一抖,藥酒灑在了他的褲子上。
“哎呀,阿真,對不起,對不起……我……。”她忙站起身來,臉紅耳赤的。
“沒事,母親。”林真尷尬地笑了一聲,低頭看著濕掉的褲襠,笑了笑:“我知道母親一直把我當(dāng)小孩,不過我已經(jīng)長大了。”
婦人名叫陳影紅,在十四歲時當(dāng)了林真的繼母,那時的林真還只是個不記事的四歲小娃,被她狠狠的照顧著長大。
本來雙方感情極好,只是六年前林真換了芯子,就漸漸有了些隔閡。
陳影紅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床單上的藥酒,輕聲問道:“你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真看了下窗外西斜的太陽,點了點頭。
他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如今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下了床,穿好鞋,林真和陳影紅邊走邊說話。
“母親,聽說會昌千戶所李千戶的兒媳是你娘家人,是嗎?”
“嗯,不過是同宗的姐妹,并沒什么交情。”
“那可惜了。”
“是啊,挺可惜的。”
陳影紅美眸微閃,暗藏狡黠。
其實,李千戶的兒媳是她外甥女,親親的外甥女。
晚飯過后,林真在院中打著軍拳發(fā)泄不憤,拳拳盡力,威風(fēng)十足,坐在石階上的妹妹們?nèi)滩蛔樗呗暪膭拧?
突然,一陣又急又重的砸門聲響起,破壞了他們的熱情。
“砰砰砰。”
“開門,開門。”
“快開門,再不開門就撞門了。”
門人陳叔快步跑過去把院門打開,一群衙差推開陳叔沖了進(jìn)來。
“林真?”
“是我。”
林真有些疑惑地看著這五個衙差,心想來者是不是因為今早的事。
這些衙差穿著皂服,腰間別著刀,一副兇巴巴的模樣,顯然來路不善。
“奉縣太爺令,帶你回去配合調(diào)查。”一名衙差面無表情的走到林真跟前,身高上的差距令他仿佛是在俯視著一個犯人。
林真抬眸,看著這名面無表情的衙差道:“這位大哥,抓我,您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我問你,昨晚你是不是去了啞妹家?”
“我連她家門都沒進(jìn)。”
“所以今日你又去了?”
“沒去。”
“看來不打不招,把他抓回去……。”
就在衙差要動手時,小翠急急忙忙從屋內(nèi)跑了出來,遞上了一個看似很重的荷包。
“李捕頭,有勞你們跑這一趟,這是老夫人給各位的一點茶水錢,我家公子也是年少不懂事,望李捕頭在縣尊面前給我家公子說說情。”
衙差接過荷包,掂了掂,搖了搖頭:“林老夫人她見外了,當(dāng)年林巡檢還和我爹喝過酒的,說情是應(yīng)有之義。”
“但,林公子今日是必須跟我們走啊。”
“為什么?”小翠急了,在自己袖管里掏了掏,又掏出了個小荷包。
林真知道這是小翠的私房錢,想要阻止,但衙差卻在這時說了句讓他震驚不已的話。
“啞妹死了,被人在家中奸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