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個習慣:不時編輯一條短信,想要發送出去。然而,每次都在最后一刻停下,短信的內容便悄然流入備忘錄。從未有一次成功發出。
……
星期六中午,放學。
我和嘴哥并肩走出校門口,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頭后我們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禮仁的大門口顯得格外荒涼,眼前只有一條車流不息的馬路和遠處的一個T型路口。我抬起手腕,瞟了一眼手表屏幕上的時間,十一點四十五分,感覺時間不早了,便快步走上人形橋到達馬路的另一側,然后直朝T型路口走去。
到了T型路口,往左走去,經過一棟又一棟居民樓,過了大概十分鐘,終于到了一處公交車站,但與公常路之交匯,且不遠處正在修建新的地鐵站,塵土飛揚。還好在這個時候,開往深圳光明的公交到站,我登上公交,尋覓到一處后排座的座位后,坐了下去,隨后從口袋掏出耳機佩戴起來。
然而,心情卻異常復雜。我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卻不明白為何要這么做。只覺得這一切似乎有意義,就像那些從未發送的短信,沒有明確的結果,卻依然值得去做。耳邊傳來mixed matches和i9bonsai的歌詞,好似有什么魔力,給時間摁下了加速鍵,使我的腳步愈加輕盈。很快,車窗外的景色由破舊的道路與一成不變的廠房轉變為嶄新的道路與鮮艷的綠植,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像是視角開了濾鏡,更加光鮮艷麗,或是說,每一次都是這樣?
我總是想逃離那個地方。心里這么想,下了公交,走進了深理工地鐵站。
與此同時,我打開了備忘錄,倒不如說不知第幾次打開這個APP了。我盯著手機屏幕的內容發呆,可不知為何,我就是想這么做,日驅下的習以為常罷,亦是填補內心的一個空洞……地鐵車廂的冷氣開得很足,尤其是當我從6號線支線換乘6號線,方邁入6號線的地鐵車廂之一瞬,我的身體不禁一陣顫抖,直到過了一分半鐘我才適應了車廂內的溫度。
車廂內有幾個穿著校服的深圳女高中生,她們站在我的面前,扶著車廂把手,激烈地聊天:
“……就是那個小滿,我們班的。”
“哦,我知道,她在隔壁班。”
“那你還記得初中的那個貴野嗎?”
“記得呀,暑假時聽說他考了福田中學。”
“就喜歡小滿的那個嘛!我記得他從初一喜歡到初三,不知道現在還喜不喜歡?”
“何止?都要談了,小滿跟我說她和他今晚要去海上世界約會!”
“真的?”另幾個女生同時發出驚嘆。
“親口說的,還有聊天記錄呢!”
雖然我戴著耳機,但并不是降躁的,周圍的聲音還是大概可以聽得清楚。我聽到了那幾個女生聊天之內容,雖并非談論我,但我不知為何害羞起來。不過聽著她們所談論之內容,我不禁感到羨慕——我也幻想過這一幕,至少是與心儀的女生約會的這一幕。但事與愿違,對我而言,這比較難以實現吧。至于海上世界,我確實去過,一艘大船之模型,以及碧藍的海面,礁石邊的小帆船等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乘坐地鐵6號線到終點站科學館站,然后換乘1號線羅寶線到達終點站羅湖站。出了1號線的檢票口,我按照周圍“羅湖口岸”的指示牌之方向快步趕去。被幾根立柱撐起的巨大空間的另一端是一處自動扶梯,我乘著這道扶梯來到地面,此刻再熟悉不過的棕米色的羅湖口岸大樓正矗立在我的前方不遠處,不知為何,心中有一股痛楚向我襲來——
不對呀,之前去香港也沒有這種感覺哇!
于是我不禁停足,猶豫了會兒后,我從褲袋掏出了手機,拆下手機殼,把夾在手機殼里的身份證和港澳通行證拿在手上,再把手機殼安回手機上,向前行去,出入邊境。
……
“最新進展,安亭去香港了。估計這個時候他已經在那邊了。”流亭不定期地向我匯報安亭的狀況。我和安亭現今已經沒聯系了,雖然我依記得他的電話號碼,但我沒有給他發過一條短信。可我很想默默知道他的一切,于是只好這么做。
“安亭去香港了,然后呢?”
“他說你沒有去過,一直都很想去。于是他說替你先去什么的。”
“這樣吶……知道了。”我把手機屏幕熄屏,望向窗外——櫻花盛開的春季蒞臨了東京都,枝頭上淡粉的櫻花隨微風而翩翩起舞,而遠處則是西新宿的高樓群,我一直就想要強烈地接近那里,無論是在公寓里,還是在街道漫步,亦是在擁擠的電車上……都想接近。
于是我涉足。
……
于是我又一次涉足維港。
自從19年的“修例風波”后,尖沙咀與九龍的建筑沒有怎么變過,整個香港市中心的發展好似被摁下了暫停鍵,尤其是旺角那帶的街道,19年是怎樣的如今也是這樣,非要挑出些變化來,也只是街道兩側的港貨店增添了不少的微信收款碼,以及普通話的聲音更多了。
我隨著耳邊耳機所傳來之歌聲,步行至星光大道。這時已是傍晚,夕日之光澤給維港的海面增添一層淡橙。我雙手撐著星光大道靠海面一側的欄桿,望著被落日染橙的海面以及對岸港島的中環CBD高樓群,心想:
“這也沒變,那也沒變。”如果維港會說話,那么它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大抵是:我沒怎么變。
目光所及,時不時有渡輪穿梭于尖沙咀——中環兩側,給這片海面帶來生機。我也想搭乘渡輪或者搭乘港鐵荃灣線到對岸的中環,可這時耳邊傳來了《天份》的一句歌詞:
“所以愛過的人傾訴在麻木的城市……”
我又打開了短信,此刻我真的挺想寫些什么給心中那個永遠的存在,因為我又一次站在她一直想去的地方,當然也可能是出自這個原因吧,我才又一次來到維港,雖然沒有意義,但至少對我而言是安慰劑吧。
于是到最后,我并沒有到達對岸。
……
“城市內部什么分區面積最廣?那肯定是住宅區哇!這一題做錯不應該呀。我們看下A選項,A選項說……”講臺傳來地理老師講題目之聲音,但是我無心聽講,也許是懷疑自己罷。桌面上擺著剛剛發下來的聯考試卷與答題卡,我算了好幾次卷面分的分數,最后甚至用上了手表上的計算器,無一例外都是79分。
為什么總是79分,上不去80分呢?我不禁喃喃自語。事實上,我不止一次考過這樣的分數,高一的上學期也是有好幾次只考到79分而沒上80分,它們好似一股魔咒,共同構成了我的瓶頸,換言之,這就是我的瓶頸期吧。
我當然有質疑過自己,可察覺到極限時,于是我選擇放棄糾結,來到了球場。
“安亭!”此刻我正處于球場上的大空位,嘴哥在籃下搶到球后,瞥了一眼我的位置,迅速把球傳給了位于全場中心的我。我接到球后,立馬運著球朝對面籃架奔去,而身后幾乎空無一人——這是個極佳的上籃時機,我本以為這兩分勢在必得,可不知為什么,當我把籃球運進籃筐里,籃球又有了自己的脾氣,在籃筐轉了一圈后,掉出了外頭,隨后我來不及反應過來,籃球被后來趕上的人持著……
所以,為什么總是這樣呢?那一瞬間我愣住了,呆愣在了原地,還好這時同隊的小狗拍了拍我的肩說:
“沒事沒事,繼續打!”我才集中了注意力,奔波于兩籃之間。雖然到后來我投中了幾個中投和三分,也算是漏了上籃球之補償吧,但是那個上籃球的失利我一直耿耿于懷,以及我忘不了方才耳邊C隊對我議論紛紛之聲:
“安亭怎么又漏球了?”
“不是第一次了,前天他也漏了。”
“……”
事實上,我并不是第一次漏這種球了。早在不久前,我便察覺到自己明明在沒人之情況下還是上不進籃之問題,周末也私下練習過,可到如今,仍無濟于事。
于是我猛然發現,藍得不帶一絲雜質的天空,似乎有所褪色。
……
這天,我擔當著流亭與可言的專用攝影師之身份,來到了惠州西湖。
流亭和可言畢竟是情侶嘛,總得走在我前頭,而我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我不時會出神地望著二人卿卿我我的背影,思緒紛繁。
“安亭!”
“麻煩你了!”我們走到一處拱型小橋上,流亭和可言并排站在橋邊,而二人的身后是被樹的倒影染成青綠色的湖面,遠處則是鵝城的高樓群,宛如一座座巨大的灰米牌,占據著這座城市的中心。
我持著手機,摁下了拍照鍵,隨后把實況照片傳至二人的手機上。
“謝謝啦!”相較于流亭而言,可言跟我不是太熟。畢竟我和可言只是初中三年同學罷了。
“不用這樣,小事一樁。”
“要不咋仨也拍一個吧?”流亭提議道。
”不錯!”在看向手機前置攝像頭拍照時,我看著手機屏幕里的流亭與可言——這倆人……我可是看著二人……從初一之生疏到如今之親昵的見證者之一哇!
但不知為何,我每當看到流亭和可言恩恩愛愛、小打小鬧之身影,內心便會不覺悲傷。
……
“下一站,陳江南站。此站可換乘JR莞惠線……”當廣東城際莞惠線的列車到達陳江南站時,一半的乘客從車內蜂擁而出到對面JR莞惠線的站臺上,我們仨也隨著人流到了站臺。這時夕陽從云層的間隙中露出一角,給陳江南站周圍的小區樓房房頂增添了一絲淡淡的光芒。可是,可是此刻的安亭正站在我和可言身旁,孤獨地持著手機——我知道他在干什么,即使在電車上也是如此。JR莞惠線的電車車廂非常擁擠,于是我們只能靠在方進來車廂內的門前。然后我注意到安亭輕輕地把右手覆在玻璃上,左手持著手機……這些我都一清二楚,他又在編輯一條永遠也不會發出去的短信。或許是因為他看到我與可言在一起了吧,于是安亭的那份強烈的感情又一次噴涌而出,卻只能在手機屏幕上體現出來,安亭清楚,這份感情永遠得不到回應,我也一直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但幾乎是無計可施,只好用我與可言在一起的身影提醒他:
別忘了蔚言!
……
“我多么希望你可以和我在西湖漫步,但永遠也沒有回應。”我以這句話為中心,編輯了一條很長很長的短信,其中也有已到瓶頸的地理成績與上籃球之失利。事實上,早在那時我便想起并感受到這份存在,我恨不得立刻潛入辦公室把手機順走,然后編輯短信——因為我一直有這個習慣,
“但她不會看的吧?”
“也不能改變什么吧?”
……“下一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樟木頭站,可換乘東莞軌道交通1號線……”最后我們到達終點站,出了JR莞惠線的檢票口,乘著自動扶梯來到了天和內部。這時已是夜晚,我與流亭和可言分別后,獨自走出了天和,那一瞬間,我的目光立即被不遠處的京阿尼塔所吸引——今日的京阿尼塔并沒有發出五彩繽紛的耀眼光芒,仿佛正遵循我的內心,它只是孤獨地透出美麗的黃色燈光,而不停閃爍的紅色航空警示燈像是在呼吸一般。
我似乎還沒從剛才三人在一塊的熱鬧到獨自一人之冷清回神過來,或者是我一看到京阿尼塔,便總是不自覺想——
“這個時候蔚言在干嗎呢?”可我立馬意識到我不能多想。但是這份濃厚的思念之情不斷噴涌而出——
我好想你!
……
“你就不能跟安亭說你也很想他嗎?為什么這么糾結過去的事?人家真的很想你!”
“我們從西湖回樟木頭的路上,他一直都持著手機,想給你發短信,編輯了很長很長一串,但你也知道的他并沒有發出去給你。”
“你怎么知道?”“因為我是他兄弟!”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那天,在回家的地鐵上。
“……所以,真是對不起了。但是我覺得早點分開最好。”這時已是晚上十點多,我所乘的這節地鐵車廂只有零星幾人。而電話那端傳來安亭的震驚聲:
“就因為…你要去日本了?就這樣?”我可以想象到這句話是他費全力擠出來的。
“距離太遠了……這是為咋們好……對不起。”雖然有些決情,可是我必須得說點什么。
“不能一起解決困難,只是想著逃避?蔚言,你怎么這樣……”我能夠聽到安亭在拼命壓抑自己的壓抑與痛苦情緒,但那一瞬間我突然不想再聽下去了,于是我只能語氣強硬地打斷他的話。
“別說了,就這樣了。”我下了狠心掛斷電話,這時地鐵列車剛好到達樟木頭站,于是我起身——但在邁出車門的一瞬間,不知為何我下意識瞥了一眼我剛才坐著的座椅,我恍然覺得,曾經的自己依舊坐在那兒,而這樣強烈的感覺,怎樣也消磨不掉。就這樣,我懷著對安亭的愧疚之情在剩下的時間里度過,也在別扭的情況下與他告別了,就連通信也不知不覺斷掉了。
可我很想知曉安亭的一切,但又不希望打擾到他,于是在糾結中我選擇通過他的好兄弟流亭的匯報,從而不斷默默地了解他。我切真希望他能忘記我,從而好好步入正軌,可當我從流亭的口中得知他想我想得要壞掉了,我心如刀絞。
“叮!”這時我的手機傳來一聲聲響,不是微信,而是LINE——
“下次再一起約會吧!”我也并沒有閑著,在今年櫻花初開之時,我有了男朋友,同班的一個與我同歲,老家在足利的男孩。幾個小時前,我才和他看電影、逛街——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約會。可是不知為何,
我總是會不覺想起在東莞的一切,即使當時正約會中也是如此。
……
我依舊尋覓不到最正確的方向,就像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
寬敞的教師辦公室里,語文老師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擺放著我的默寫本,只見默寫本被翻開的那一面被老師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安亭啊,整個班就只剩下你沒有默出來《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了。這篇文言文剛開學時就學了,可現在離剛開學都過了一個多月了,而且這已經是默第三次了……”然后,她故意嘆了口氣,不耐煩地說道。
“所以你是不想學語文還是怎么樣?我看你歷史和地理挺好的,為什么就語文不行呢?”又在提歷史地理,這個老妖精。我心里不停犯著嘀咕,因為她每次訓斥我時,都提到過歷史與地理,可我仍認為這兩科尤其是地理,也是我心中的痛。所以一直以來我對語文老師的好感度都不高。
我默不作聲,但她所訓斥的每一句話都聽不進去。為什么她非要拿這兩科與語文作比較?為什么她看起來這么咄咄逼人?為什么她今天穿著白色的短袖?為什么四月份的廣東這么炎熱……不知過了多久,當我走出辦公室時,教學樓的走廊空無一人,只剩下我一人之孤影。這時的我感覺疑似被拋棄了,宛如那天一樣,
自從那一通電話之后,我便逐漸意識到我和蔚言沒有共同的目的地,也沒有共同的心靈歸宿。
“怎么又想到她了?”我邊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邊喃喃自語。這種思緒的躍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我的腦海總會不自覺浮現出這個女孩,仿佛什么事都與她有所關聯,但實際上幾乎沒什么關系。不過關于這一點,學習的這一點,確實和她有點關系吧,我想——是從何時開始學不進去任何東西呢?自從和蔚言分開后,我好像失去了世界上最為重要的東西,宛如燃油車失去了內燃機,沒有了任何前進的動力。
我也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所以我漸漸養成了用手機編輯短信,但從不發送出去,而是存在備忘錄的習慣。一開始我便意識到了這些短信上的內容都是要發給蔚言的,不過當然最終一條也沒發送出去過——目前這段時期對我而言就像準備階段,是為了讓自己再次邁入正軌而進行的助跑。
于是在這種猶豫不定、徘徊不前的狀態下,我迎來了五月天。
……
五一,我和流亭,可言以及初中時相互要好的同學去了成都與重慶。
成都是我們此行的第一站,也是蔚言的老家。以前我和蔚言交往的時候,她曾對我說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寬窄巷子看看——于是我們來到了這里。這是一處古建筑群,整體為青磚斜瓦,分寬巷與窄巷兩部分。雖然這里現代商業氛圍濃厚,且有不少建筑是翻新過的,但當我真正涉足寬窄巷子,內心還是挺復雜的。這也是蔚言曾涉足過的地方,我在成都這座城市,尋覓著她的影子,有她涉足過的地方,總是有所不同,仿佛能夠觸及她的靈魂,拉近心與心間之距離……不過這很不現實吧。
重慶是我們此行的第二站,也是蔚言的外婆家。我坐著重慶輕軌2號線,窗外是被城市燈光照耀著的嘉陵江以及對岸的高層住宅群——突然車窗外的景色由這百看不厭的山城景觀變為一處狹長的輕軌站臺,隨后輕軌穩穩地停靠在站臺。于是我們一行人擠出了擁擠的輕軌車廂,連下了大抵五六層階梯,出了2號線的檢票口,過了條馬路后,我們來到了觀賞輕軌穿樓的絕佳地點。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吧,一列接一列輕軌鉆進樓身,又鉆出來,而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吧,或者說蔚言肯定也涉足過這個地方吧,乘著同樣的輕軌,通過同樣的地鐵閘機,站著同樣的位置……畢竟她跟我說過這是她的外婆家。
可是重慶的那酷似JR日本鐵路導示牌的軌道交通導示牌,給我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我甚至有更為夸張的想法,會不會是因為這兩處地方的軌道交通導示牌極為相似,她才去了東京留學——不過這想法太為荒謬了,但此時此刻的蔚言身在東京是切真的。
……
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從我和他第一次約會可心里仍不停地想念遠在東莞的那個男孩當中便可預料到這一次的戀情固然會失敗。
我和這位男孩——第一個交往過的日本男孩所交往的時間只有短短三個月。這三個月以來,我和他都拼命地思考如何能讓對方更愛自己,甚至不惜發生了肉體關系,可是我猛覺我并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守護這份戀情,因此我向他表明了這一點。
“所以實在是對不起了,天野君。但是我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做好談戀愛的準備,而且你也知道吧,我過去在中國東莞的事。”
緊接著,是天野君打來的電話。
但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停下腳步,盯著手機屏幕上里示出來的“天野君”這個名字,手機震動了很多次,然后就突然毫無聲息地靜止下來。我抬起頭——視野的一半都被透出絲許燈光的高樓樓面占據了,而它的上方是沒有星光的東京夜空。
有些辛苦。
“為什么這么突然呢?”我躺在沙發上,此刻已是深夜一點十分,明天還要上學,但是我不想入睡,也睡不著。沙發邊的手表正在充電,發著微弱的綠色光芒。窗外東京的夜空總是出奇的明亮,為西新宿的高樓群勾勒出黑色的輪廓。
也許這就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渴望來到的地方吧,我想。
也許就在此時此刻,我和安亭都望著同一片夜空,但是我們相距如此遠,遠到他或許都不知道我剛剛才結束了一段因我而失敗的戀情。
也許,我傷害了許多人,接著,我聽到了激烈的嗚咽聲——那是我自己的聲音。淚水不停從眼眶里向外流淌,仿佛隱藏在身體內的巨大冰塊融化般,不能自己。在東京留學的這段時間我到底是怎么度過的?是抱著喜悅?悲傷?與不負責任的任性與無奈?這些我實在說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
即使我與安亭相距千里,我對他的感情從未有過動搖。
所以,這時能有一個人來陪我就好了。我想,然后在這份悲傷中入睡了。
……
這是條跨國短信:
“安亭,好久都沒有與你聯系了。
自從分開,我和你在不同的國度后,我經歷了許多事,也許你也一樣吧。東京四季分明,無論是窗邊的櫻花,還是從空中飄落下來的細小雪花,亦是快要被曬熔化的柏油馬路與熱浪蒸騰里的高層建筑群,都讓我感到記憶猶新。
不過正是這一點,令我感到不安。
因為我似乎沒有完全適應東京的四季,這里有東莞所沒有的雪花與櫻花(松山湖是有,但了勝于無),可是我每次看到不停飄落下來的細小雪花,或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櫻花林,我總是會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此刻我身在國外,與東莞相距千里的東京……一個人,很害怕。
學校里、電車上、公寓內……我都會不時想起在東莞的日子,包括但不限于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有時我想倘若你能在我身邊就好了,一起積極參與排球部的活動,一起在新宿車站迷路,一起踏雪賞櫻……可是這幾乎不可能,而且你也知道我去到東京留學,是完全遵循了自己和家里人的意愿,畢竟大陸的教育環境太嚴峻,內卷現象太嚴重了,我怕再呆在國內會廢掉。
但是不管怎樣,我想見你!”
我和流亭來到了國貿的觀景平臺。這天下午我和流亭去國貿看了下鞋子,晚上一起吃過烤肉后順便再去國貿的觀景平臺看一眼。或許我一直想要到達那個地方吧,我想。然后就在準備離開觀景平臺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隨后我從褲袋掏出了手機。
“流亭。”“走哇?咋了?”
“你看。”我的手機屏幕上是蔚言發給我的短信內容,我和他一塊看完后,他感嘆道:
“所以,你們復合吧,不要再錯過了,人家都主動找你了。”
“但是…”我望著觀景平臺下方的鴻福路與東莞大道所交叉的那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以及周圍的寫字樓群和遠處隱約可見的以煥發彩光的東莞軌道交通大廈為主的西平CBD,思緒紛繁。
“我似乎還沒有準備好,我很害怕距離!”
“可是有困難,總要一起想辦法解決哇!”緊接著,流亭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堅定。
“一直以來我都是你們的見證者,所以,你們要共同尋找好心靈的方向,我是你的兄弟,我會一直支持你們,站在你們這邊!”流亭對我說完這句話后,我好想哭!
在回樟木頭的地鐵上,我一直注視著手機屏幕——蔚言所發給我的短信內容,我仿佛可以透過這一長串短信內容,可以透過手機屏幕來目視到蔚言的雙眸,那道世界上最為清純、美麗與獨一無二的雙眸。自從和蔚言分開后,我并沒有談過第二場戀愛,也沒有喜歡過其她女生,或許覺得有些辛苦吧。
不過無所謂了。
“下一站,樟木頭站……”然后當地鐵列車到達樟木頭站的那一刻,我對蔚言回了一句:
“好久不見!”我回復道,同時與流亭一起走出地鐵車廂,朝著未知的遠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