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舒疆已經死了三天。
我穿著喪服站在走廊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來祭拜他。
我不知道該做什么,便在那里從早到晚地站著。
聽見背后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我問他「他怎么就不站起來呢?」
沈浮寒把我轉了個方向,面對面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望冬,他已經走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噢對,我都忘了,他死了?!?
沈浮寒眼里有了淚,我安靜了一會兒說「沈浮寒,我該為他哭的,可就是擠不出眼淚,但我該哭的呀…」
沈浮寒抱住了我,我閉上了眼睛,「望冬,想哭就哭吧,你哥帶去的五千人,他自己選擇留下殿后,才幸運地保住了兩千,所有戰場的將士都看見了那一幕,所有人都會銘記他,去看看他吧,送他最后一程,讓他安心離開?!?
我順從地被沈浮寒牽著手來到靈堂,舒疆穿著衣裳,蓋住了所有傷疤,臉上也洗的干干凈凈,我伸手摸上他的臉,一片冰涼,滑過他臉上箭矢的擦傷,我的眼淚一下就掉了出來。
「他還差十二天就滿二十一了,多年輕啊?!?
我終于失聲痛哭,「怎么就會沒了呢?怎么會呢?…」
沈浮寒輕輕抱住了我的肩膀。
我在靈堂看了舒疆一整晚,對他作最后的道別。
舒疆下葬后,沈浮寒陪我去取父母的骨灰。
現在的將軍府搬到了城南,而舒家在城北,大火沿著舒家也燒了不少民宅,所以那一帶已經沒什么人居住,再加上楊家怕人聚集在那邊會發現一些線索,以尊敬我爹為由,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靠近,所以我家附近可以稱得上荒無人煙。
但我跟沈浮寒誰也沒想到,這里也算得上是暗殺寶地。
刀光在我眼里反射時,我想也沒想的擋在了沈浮寒面前,刺入我后背的聲音異常刺耳。
而我有些恍惚地想,那舒疆該多疼???
沈浮寒反應迅速,把我放到門跟墻的中間,他站在前面。
來人是北戎人,不多,一共五個,不過好在他們從北邊過來又經過層層檢驗,找到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沈浮寒身上雖有些小傷,但還是成功解決了他們。
沈浮寒背著我走在漫無邊際的雪地里。
自那一刀插在我的背后,我就能感覺到我的生命在慢慢流失。
我父母死后,我就一直是個很悲觀的人。
每天都生活在仇人堆里,尤其是看見葉蓁時,我就會想,葉蓁那么小的年紀,是如何狠毒地殺了我娘,又是如何冷靜地點燃了我家的火?
他們甚至都不愿意下藥讓我娘昏睡過去,而是要親眼看著她死才安心。
如果那天我在家的話,是不是也會死在葉蓁刀下?
又會想,我跟哥哥要是被發現了,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關于被愛,我從未設想過。
這種情緒在舒疆死后達到了巔峰。
沈浮寒,我總歸是欠他的。
所以現在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對他說「沈浮寒,我累了,放我下來吧?!?
畢竟我們誰也不知道,這附近還有沒有埋伏的北戎人。
沈浮寒沒說話,半晌他才開了口「我小時候覺得我長大會成為我父親那樣的英雄,但那晚北疆風雪大作,你家被烈火焚燒之時,我才明白,人這一生,就是要學會認清自己的無能。」
我沒有回應,意識漸漸模糊。
但很奇怪,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沈浮寒哭了,「從前我每次出征,都會向上天禱告,期盼我能早日回來,因為如果我死了,你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大風刮來,沈浮寒的話也順著傳到我的耳朵里。
他說「所以望冬,你也不要留我一個人行嗎?」
我閉著眼在他肩上悄無聲息地落下了眼淚,輕聲答道「好。」
沈浮寒有了勁,他說「望冬,不要睡,我帶你回家。」
我想再說話,但卻使不上力氣,輕輕的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睡了過去。
陷入黑暗前,我瞥見一堆士兵正往這邊趕來。
我安心地閉上了眼。
……
北戎自此被全部收服,成為了大楚疆土上的一塊,他們從冰天雪地里搬了出來,但城里的人對他們態度很不友善。
但所有北戎人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接下所有的反面情緒,畢竟,他們終于有了一塊溫暖的天地。
我靠在窗邊看了許久,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
第二年開春時,我帶著父母跟舒疆踏上了回京的路。
沈浮寒握著我的手,笑的溫柔,「回家了?!?
我笑著點頭。
是啊,我們都終于可以回家了。
馬車外北疆的一切都漸行漸遠,一陣風沙吹起,讓我更加看不清遠方的景色。
我放下簾子,一切都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