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斌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給出回應，只是那么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他顯得有些茫然，有些猶豫……還有些不堪。

他沒有說一個字，可宋芷瀾已經得到了答案。

說實話，那一刻她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似是也不覺得意外。她早就對這個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失望透頂了，從一開始也沒指望過他會做出什么讓她刮目相看的舉動。只是……在事情按照自己預想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此刻，她的心中莫名有一種悵然和……缺失。

大抵還是難過的。

難過于媽媽曾經竟將自己托付于這樣一個懦弱、膽小、優柔寡斷且沒有擔當的男人。難過……媽媽的一條命都沒有讓宋斌做出任何改變。

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有任何期望的。

宋芷瀾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眸之中便已是一片平靜。她看向宋斌，淡道：“你走吧，以后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宋斌張了張嘴，眼中滿是痛苦與難堪。他知道，事到如今他也沒有立場再說什么了，更沒有資格去說什么。他緩緩站起身，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沉默片刻：

“瀾瀾，我知道你恨白麗英，也知道你有多恨我。可是瀾瀾，你不應該因為我們的錯誤而搭進去自己的人生。這些骯臟的、丑陋的事不應該去影響你現在的生活。我會把我們這一輩的恩怨都一并了結，而你……應該拋掉所有過去不好的記憶，開始你的新生活。”他說著看了眼一直沉默陪伴在宋芷瀾身邊的顧斯珵，“珍惜眼前人。”

“我要怎么生活那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勞煩您操心了。”宋芷瀾冷著一張臉看向宋斌，“我希望您能明白的是，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關系了。”

宋斌那張蒼老的臉褪去了所有血色，他就那么不甘又不舍地看著宋芷瀾，最后似是咬了咬牙，狠心挪開了眼，轉過身沉默地離開了。

***

宋斌離開之后宋芷瀾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很久。她就那么維持著雙臂抱胸的姿態，靜靜地看著桌面上飄著熱氣的茶，一直看到茶水涼了下來，看到白煙消散。

而顧斯珵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就那么靜靜地陪在宋芷瀾身邊。

良久，宋芷瀾收回了目光，轉過臉看向顧斯珵。

顧斯珵立刻坐直了身體，看向她：“怎么了？”

“你能幫我做件事嗎？”

“你說。”

宋芷瀾笑了下：“你都不問是什么事嗎？”

男人也溫柔地笑，抬手將女人臉側的發絲別到耳后：“你的所有請求，我都會答應。”

宋芷瀾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淺淺的笑意和盈滿眼眶的溫柔，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剛才宋斌說的話。他說顧斯珵是與他完全不同的人……

或許宋斌真的說對了。至少，比起宋斌，顧斯珵是一個有溫度的人，他的眼中……也全是對她的不作假的愛意。

“哪怕我讓你殺人放火你都會答應嗎？”

“會。”顧斯珵的手指捻動著她的發絲，聲音低啞，“不要低估我對你的愛。”

愛情會讓人瘋狂，讓人失去理智，讓人拋棄所有底線。

宋芷瀾沉默片刻，溫聲道：“我要你幫我安排一個人進宋家。”

“好。”

“宋家最近辭職了很多人，這個人，我希望你能幫我安排進宋家給白麗英當司機。”

“好。”

似乎不論宋芷瀾說什么他都會說“好”。宋芷瀾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壓下了心中的悸動與酸澀。良久。

“謝謝。”

“你不需要對我說謝謝。”男人失笑，“你若是真的想謝我，還不如給我一個吻來得實在。”

顧斯珵本來就是開玩笑的一句話，也并沒有真的奢望宋芷瀾會答應，所以當宋芷瀾忽然身體前傾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后，他的大腦宕機了兩秒鐘。

這是一個清淺的，沒有任何情欲的吻。但這個吻又是那樣的平和、溫柔、不摻雜一絲雜質……讓顧斯珵心弦震動。

宋芷瀾其實也是在吻完他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她心內固然驚訝，但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分毫。

有那么一瞬間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做這樣的舉動。但當她心緒平靜下來后，便將此解釋為自己的一種策略。她不能光叫馬兒跑又叫馬兒不吃草，既然想要使喚得動顧斯珵，那么必要的時候就要給他一些甜頭。

這才是最大限度地去利用他對她的感情。

對，一定是這樣的。

顧斯珵心內一陣狂喜，激動得面色潮紅，就連胸膛內的心臟跳動得都一下比一下更有力。

男人都是打蛇隨棍上的德行，所以當下他便想借著這難得的浪漫氣氛繼續這個吻。然而就在他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宋芷瀾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宋芷瀾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了手機，看了眼上面的來電顯示便起身走到一旁接聽電話去了。只留下顧斯珵一個人在那兒不上不下的，他看著宋芷瀾曼妙的背影，只覺得心里癢癢的，但……又非常甜蜜。

或許……或許她已經開始嘗試著真正從內心接納自己了。也許，他們之間能夠恢復如初也不將再是一個奢望了。

來電顯示并沒有名字，只有一串號碼。但宋芷瀾對這個號碼并不陌生，甚至在看見這串號碼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對方是誰。她沒有徹底避開顧斯珵，一方面也是怕他起疑。電話接通后聽筒里的男人言簡意賅道：

“裝修工作已經基本完工了，您安排的那一批違規物超標的裝修材料也順利安裝進去了。媒體渠道我們這邊也有，您這邊準備什么時候發布新聞？”

宋芷瀾抿了下唇，不自覺轉過臉看向坐在沙發上巴巴望著自己這邊的男人。此刻顧斯珵一張英挺的俊臉漾著柔和的笑意，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眸閃爍著讓人心窩發燙的亮光與愛意。它就像一只乖巧又興奮地等待著主人的大狗，眉目之中滿滿的都是對她的信任與依賴。

宋芷瀾似是被這一幕刺痛了雙眼，她立刻收回視線轉過身，捏著手機的手一點點收緊力道，沉吟片刻才啞聲道：

“不著急，再等等。等我消息。”

“好。”

掛斷電話后宋芷瀾緩了緩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轉過身走回顧斯珵身邊。顧斯珵笑容寵溺地牽住了她的手，仰著臉笑看著她：“誰的電話？工作嗎？”

“嗯，”她垂眸，“赫伯特總部那邊的。”

顧斯珵不疑有他，語氣帶了些惋惜：“這個電話來得可真是時候……”

宋芷瀾看著他失望的樣子，像一只耷拉著耳朵的拉布拉多。于是她淡笑著捧起男人的臉，捏著他腮邊的軟肉，撒嬌道：“我餓了。”

男人眼睛一亮：“我給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