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總裁辦上下員工，包括季燃塵本人在內，都不能理解歐陽茉這突如其來的辭職。歐陽茉跟著季燃塵已是四五年，這里面的默契，是總裁辦任何人都無法勝任的，如今一封辭職信，一句要離開，更多的是長夜的失才和不舍。

“累了，想休息。”歐陽茉笑著回答。

男人揉著眉宇，“看來薪資和休假再怎么上提，你也是非走不可了？”他知道，若不是真要走，手里這封辭職信歐陽茉是不會隨便寫出手。

“季總在長夜的這些年，哪里虧待過茉。”女人暖心一笑，“我相信季總對我有信心，不會不放我走。”

長夜沒了歐陽茉，是損失，但仍舊要運轉。歐陽茉看得開，說總裁辦上下這么多人，以他的手段，再隨便從中挑選一個，訓練成精英，接替她的位置，不是沒可能，可季燃塵還是默認長夜首席秘書的位置永遠為她而留。

對歐陽茉來說，初始進入長夜，確有她的私心，一是為了喜歡的人，二是為了氣家里那位老頭。現在，季燃塵對她來說，不再是滿目星光的少年郎了，退一步，只是老板，長夜的首席，他有了他想要保護的人，而歐陽夬，既不在人世，又談何賭氣。

好像一瞬間，她失去了向前的動力。

適時正午的烈陽在天空高高掛著，歐陽茉走出長夜的大門，她說不想要那種哭嗒嗒的情景出現，就沒讓總裁辦的那群沒個正經的兄弟送。

舒言是最后一個得知歐陽茉離開了長夜的人，因為這件事，還怪季燃塵沒有挽留她。費盡心思找到人后，更是意外她拋棄了月薪幾十萬的工資，只為在一家商場的餐廳里做服務生，舒言罵她是有多想不開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她只說體驗生活，找一找人生的方向罷了。

歐陽茉懂人情世故，但也極能吃苦，所以在坦然接受這一份工作的時候，即便挨了經理罵、挨顧客罵，甚至是讓人逃了單，都一句怨話不說堅持下來。有時候在她身邊帶她的一個工作了四年的門迎服務員阿芬都覺得歐陽茉工作麻木，還擁有奇奇怪怪的選擇性聽力。

不過阿芬不傻，一些形形色色的人表面上光臨餐廳，實則都是來找歐陽茉，她好幾次都想撬開女人的嘴，問問她是何身份，以前作何工作，為什么來找她的都是身價不菲的大人物。

“你就跟我說說嘛！”阿芬晃著剛吹好的氣球，挨得歐陽茉老近，“我保證不說出去！”

歐陽茉無語，瞥了她一眼，手里的抹布在桌上飛掃，“一個公司的職員。”

“什么職員，什么公司啊？”阿芬不死心。

歐陽茉將抹布往滿是碗碟的垃圾車盆邊緣一搭，拎著桌面清洗劑，推走垃圾車，“我去傾倒碗碟了，你趕緊門迎去。”

“不是......你還沒回答我呢......”

“今天的門迎是誰啊，怎么一個人沒有啊！”經理在門口喊著。

阿芬趕忙跑出去，“這這這......”

“晚上好，歡迎光臨！兩位嗎，這邊請！”

周末時段客流量比較多，阿芬接待了一男一女，盲猜應該是情侶，給引就近歐陽茉的服務餐區。“您好，這邊菜單可以先看一下，稍后會有點餐員為您點餐，祝您用餐愉快。”

男人頗有些拘謹地接過菜單，心不在焉。

“A11兩位，麻煩接待一下，謝謝。”

歐陽茉前腳剛卸完垃圾車，后腳就從后廚急急忙忙出來，低著頭掏出腰間的小本子，摁著圓珠筆頂，三兩步邁到餐區，“您好兩位，很高興為您服務......”

伴著抬起頭，女人話還掛在嘴邊，轉而變道：“豐子碩？”

“歐陽茉？”男人傻眼，見歐陽茉這身打扮，上下掃視，“你怎么在這？”

說不是精心準備的巧遇怕是雙方都不相信，怎么回回都能碰上面，真就奇了怪了。

歐陽茉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豐子碩對面的女人，面若桃花、唇紅齒白，一頭整齊干練的齊肩短發縈繞心弦。她態度不同方才，“你來這干嘛？”

“你們認識？”

顯然，女人因為歐陽茉態度的突然轉變，語氣有些擔心被搶了風頭的韻味。

男人見勢，從沙發上站起來，拉過歐陽茉的手，高調道：“她是我女朋友。”聲調恨不得讓整個餐廳都聽到這句話。

對面的女人一聽，臉上瞬間失去了微笑，舉起的水杯就往豐子碩臉上灑去，“有女朋友還出來相親，渣男！”水杯一敲落桌，怒不可遏地離開餐廳。

玻璃杯中的水量很多，男人被潑得水珠順著頭發直滴，就連衣衫都被浸得濕透。

歐陽茉人是愣的，等她反應過來，甩開男人的手，“豐子碩，你是不是有病？”女人生氣離開，“莫名其妙！”

一邊的經理和門迎見勢，連忙拿來紙巾，“先生，您沒事吧？”

豐子碩抽了幾張，隨便往臉上一抹，顧不得自己看起來落魄，上前攔住女人，“歐陽茉，我有話跟你說！”

她繞過，卻被他鉗制住手腕。

“豐子碩！”

“我有話跟你說！”男人重復了一遍。

她從來都只覺得豐子碩是一個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像是在開玩笑的人，沒見他嚴肅認真過，可這一次，卻讓歐陽茉不可思議地心窒。

“我沒話跟你說。”女人只想走，“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沒空聽你說任何話！”

“上班時間？”男人覺著可笑，“長夜什么時候改成商場餐廳了，還要求秘書穿成這樣來上班？”

長夜？秘書？經理和阿芬聽得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到底是看不起服務員這種身份，還是看不起她。“跟你有關系嗎？”

女人想掙脫，可男人越抓越緊，“有關系！”

工作是吧......他左右環視，望中目標，拖著歐陽茉站到餐廳經理的面前，“她一個小時工資多少？”

經理弱弱道：“一個小時十五......”

“好。”男人掏出手機，掃了桌上的付款碼，轉了一百五，“我要這人一個小時，你同意十倍給。”

不等經理點頭答應，男人就抓著女人離開餐廳。歐陽茉自己也能意識到，平常的打鬧能贏，都是豐子碩有意讓她，真要是火氣上來，根本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豐子碩將女人帶到一個商場的儲物室里，沒控制的欲望就往她唇瓣上靠，若說是明面上的試探，更多的是沖動下的沖動。歐陽茉害怕地撇過頭，才讓豐子碩的唇落在她的嘴角上，猛地推開，“啪——”地一掌落在男人的臉頰，才片刻有了說話的機會。

“豐子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那一杯水，都不如現在這一巴掌來得過癮，男人酒都沒喝，當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那你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他反問她，“不用跟我扯那些什么來這體驗生活感受生活，這些都只是你不想低頭的借口！歐陽茉，用歐陽夬的死來懲罰自己，有意義嗎？”

“我沒有！”女人咬牙瞪他，又慌忙躲閃。

男人恥笑又心疼，“既然沒有，為什么不敢看我？”

女人攥緊拳頭，強忍抬頭，“是又如何，跟你有關系嗎？豐子碩，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資格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他們的相識，不過幾次三番的湊巧，何必動之以情？“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后再見，就當不認識了。”

女人邁步要走，男人再次拉住了她的手，這一次，牽的是手掌心。

“豐子碩你煩不......”

“我喜歡你！”

女人僵在原地，耳朵嗡嗡陣響。

我喜歡你，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見，覺得你像潑婦，無理取鬧，害得我一身狼狽，后來見你，依舊令人心糟，然而奇怪的是，不知從第幾次見你，我竟會期待下一次見你，想著身上是什么樣的著裝，揣摩要怎么樣和你說話。

“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話......”

男人目光炙熱，認真道：“我沒有在開玩笑，茉大小姐，給個機會吧。”

歐陽茉對上他的目光，下一秒猶豫避開，抽開手，“那個......我還要工作，先走了。”

“你不表示，我就當你同意了！”豐子碩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興奮喊著。

幾歲的人了，還是一樣的幼稚！女人停住遠去的腳步，沉頓了口氣，捏著圍裙的邊角，“你......那么輕浮，我不得考慮一下......”

言罷，小步輕快地離開了，留男人獨自在那傻樂。

歐陽茉回到店里，經理不知是吃錯什么藥，對她的態度一改從前，搬了塊椅子直接讓她坐著休息，還說要漲工資，提職位。

不過歐陽茉不聽，反倒正兒八經地干起手頭上的活，臉上還時不時出現幾抹笑意。

“什么情況啊，那家伙走了之后，你這嘴角揚得就沒下來過。”阿芬調試著領口上的麥克風，表情里透著疑惑又夾著一絲羨慕。

她收斂笑容，“沒什么，只是多了些感慨。”

阿芬無奈搖頭，整理著手中幾本菜單，喃喃離開：“怎么又講這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歐陽茉看著人走茶涼的空桌椅，又抬眼望去隔著玻璃門，在商場來來往往的行人。阿芬，我的眼里好像又有了璀璨星空，好像在熱切地盼望他，成為我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