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橙色的燈光把空氣里的細小浮沉都照亮了,窗外蟬鳴聲不絕于耳,這么久了,夏天竟然還沒有過去。
尤映夢拿著銀色的細針仔仔細細的挑著周斯渝手里的木刺,挑出一根后,她用指腹輕輕摁了一下,觀察著小家伙的神色,問道:“還覺得里面有刺兒嗎?”
周斯渝搖搖頭,“沒有了,謝謝阿姨。”
“你倒是真的很有禮貌。”尤映夢嗤笑了一聲,盯著他肉嘟嘟的臉龐,很兇的問道:“你不害怕我?”
周斯渝低下了腦袋,“害怕的,阿姨都沒有和我媽媽還有紀叔叔說,就把渝渝帶走了。”
許是這番沒有任何虛情假意的言論激起了尤映夢心中的保護欲,她聲色比剛才柔和了很多:“你喊那個男人...怎么是喊的...紀叔叔?”
“嗯?”小家伙納悶的抬起頭,“什么意思?”
尤映夢換了一個說法:“我怎么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聽到你喊過爸爸,你爸爸呢?”
周斯渝望了眼星空,迷茫的說道:“媽媽說,我爸爸是天上的一顆星星,但是現在星星太多,我不知道哪一顆是他啦。”
尤映夢擰了擰眉,心里突然暗爽,沒想到她當年還是有功勞的,他們一家三口并沒有好好團圓。
“那你今天在幼兒園里,怎么是落單的?”尤映夢隨便問道。
她本來還以為要等很久,才會有時機等到周斯渝落單,這樣她才能夠有機會順利下手,但是沒想到她今天找到小家伙時,他就是一個人。
其他孩子聚在一起做游戲玩的很快樂,他小小的一只孤單坐在椅子上,看著怪可憐的。
周斯渝沉默了一會兒,猶豫的回答道:“我不知道該怎么加入他們,我覺得我自己跟他們不一樣。”
倒是沒有臭屁的夸自己一番,小家伙是真的悲傷。
尤映夢倒了點水遞給他,好奇的問道:“哪里不一樣了?”
“別的小朋友都是有爸爸媽媽的。”周斯渝頓了頓,一下子眼睛都紅的和小兔子一樣了:“但是我只有媽媽,雖然還有舅舅外公叔叔他們,可是就是沒有最重要的爸爸。”
直到遇見了墨野,他雖然有爸爸,可是卻沒有媽媽。
所以某種意義上,周斯渝覺得只有墨野是和自己是一類的。
他不和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害羞是一回事,而更重要的另一回事就是這個他從未啟齒過的原因。
今天紀叔叔一來,他愿意去幼兒園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因為只有這樣,在別的小朋友的眼里,看上去他也是有爸爸媽媽送,有爸爸媽媽接的。
這些原因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特別是周今甜,每次當他一提起自己的爸爸在哪時,老母親都會從憤怒慢慢轉變為黯然傷神,他不想自己的老母親難過,所以懂事以后,再也不輕易提起了。
尤映夢的內心深深的被觸動到了,她沒有多加掩飾,直接問道:“你就沒想過你爸爸其實還活著?”
“想過的。”周斯渝悠悠說道:“干爹說,他給我爸爸買了復活甲,其實我好幾個晚上都會爬起來看星星,偷偷等著穿著復活甲的爸爸重新站在我面前。”
再不相信也盼望著想要相信。
尤映夢不知道該怎么說,她覺得自己是出于報復心理,如果她此刻把真相告訴給這個小家伙,告訴他其實他的媽媽騙了他很久,或許小家伙會厭惡周今甜也說不定。
“其實那個紀叔叔……”尤映夢緊張的開口,她手指纏繞在一起扭動著繼續說道:“他就是你的親生爸爸。”
小家伙眼睛亮了亮,似乎是在考究這個話的真實性。
尤映夢舔了舔嘴唇,“你就沒發現他和你長的特別像嗎?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回去質問你媽媽的。”
周斯渝點點頭,聲音里竟然有一絲小雀躍:“我還有機會回去問我媽媽的嗎?”
尤映夢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小孩子的關注點會這么奇怪,只見面前的小家伙又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好一會兒,最后拿出一顆果汁夾心糖。
“這是要給我吃?”尤映夢挑了挑眉問道。
周斯渝點點頭,“謝謝阿姨告訴我這么多,這顆糖我本來是想給媽媽吃的,現在給阿姨啦!”
尤映夢笑著把那顆糖捏在了手里,再次問道:“我說紀錚是你爸爸,你就不好奇?”
周斯渝搖搖頭,他真的巴不得紀叔叔是自己的爸爸。
見尤映夢沉默著,周斯渝把那顆糖拿了回來,他撕開糖紙,一股兒青蘋果的清香幽幽散發了出來。
“阿姨快吃。”小家伙把糖遞到了尤映夢的嘴邊,他笑的猶如一顆小太陽,“阿姨吃了蘋果味的糖,以后就可以都平平安安的啦。”
尤映夢舌頭一卷,將綠色的糖果咬入口中。
她這幾秒里,心里只有深深的羨慕,羨慕周今甜能有這樣一個孩子。
……
紀錚臉色突然很差,額頭上還蒙著一層汗,他胃向來不好,今天沒吃晚飯,再加上情緒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態中,今天的胃就絞痛的更加厲害了。
導航上顯示離目的地還有一會兒,周今甜側頭看了他一眼,眉毛擰的很緊:“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
紀錚不想她擔心,淡淡的回答道:“沒事。”
“你車上有沒有帶胃藥?”周今甜直接問道。
男人點點頭,“在前面兜里,你拿那盒黃色的給我就好。”
周今甜動作很快,她將抽屜拉開,里面安靜的躺著七八種藥,她拿起紀錚說的黃色藥盒,上面寫著很醒目的三個大字【止痛藥】。
治標不治本的東西。
紀錚連水都沒喝,拿過兩粒藥丸直接吞了下去。
周今甜想起了關臨以前和自己說的話,男人的胃病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今天的情緒實在是太不佳了,一點點導火索都能讓她哭起來:“紀錚,等找到了渝渝,我們就去醫院做身體檢查好不好?”
“好好好。”紀錚無奈的笑了笑,“再哭就成小花貓了,待會兒渝渝見到了都要笑話你了。”
車子離導航上的紅色標點越來越近了,輪胎在泥土地上飛速滾過,枯枝被碾壓的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后面的警車閃耀著霓虹燈般的色彩,警笛聲如同山間野獸,兇狠的撕裂了寂靜的夜空。
周今甜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祁衍。
“姐,我查到了一點關于魏賢東的資料,他是被收養的,現在的養父母都在國外,你們現在去的地址就是他五歲之前生活的地方。他還有個前妻,叫盧慧娟,手機號碼不詳。”
周今甜愣了一下,反問道:“盧慧娟?”
這名字好像跟她今天收到的那封短信的名字一模一樣。
估計是重名的巧合吧。
導航顯示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四處都是空曠寂寥的農田,不遠處有一個磚頭屋,里面沒有任何燈光。
警察下車將屋子包圍了起來,秦梁穿著防彈衣帶領著一批人慢慢靠近房屋。
周今甜覺得這里很不對勁。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很準,秦梁第一個破門而入,手電筒的燈光直射屋內的每一個擺設,除了家具毫無人煙。
周斯渝不在這里。
一行人瞬間泄氣,調查又要重新開始,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天馬上都要亮了。
周今甜靠在樹干上,指甲都被她咬掉了一大截,她打開手機,想也沒想的直接撥通了那封短信的電話。
死馬當活馬醫吧,說不定會有線索。
好在盧慧娟睡覺沒有靜音的習慣,她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喂?周記者?”
“你是魏賢東的前妻嗎?”周今甜單刀直入的問道。
盧慧娟“嗯”了一聲,都來不及反應:“怎么了?魏賢東他不是已經自殺了么?”
自從他跟那個叫尤映夢的女人搞在一起,他們就簽署了離婚協議書。
周今甜問道:“除了鄉下那套房子,你知道魏賢東還有哪些容身之處嗎?”
盧慧娟想了一會兒,“容身之處?因為他是婚內出軌,所以婚房是歸我的,我現在就住在這里...離婚之后的話...我知道他住在一個出租屋里,就是他自殺的那個房子。”
電話開的是免提,秦梁輕聲說道:“不可能是那個出租屋,那邊有痕檢科的人值班,尤映夢去不了的。”
周今甜又問道:“您在想想,或許他還住過什么地方嗎?”
盧慧娟想了很久,“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只知道這兩個地方,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紀錚突然插話,“他五歲之后是住在哪里的?”
“五歲之后?”盧慧娟拍了拍腦門:“他沒跟我說過很多他小時候的事情,我依稀記得他養父母是開孤兒院的,所以五歲之后他應該是住在那個孤兒院里,但是那邊應該廢棄了很久了吧。”
周今甜急忙問道:“那你知道那個廢棄孤兒院的地址嗎?”
盧慧娟搖搖頭,“不知道,我沒去過那邊,他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線索到這里再次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