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梧正在剝山竹,她這會兒臉色很糾結,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周今甜一眼就瞧見了端倪,問道:“你想說什么?”
“甜甜......”段青梧緊張的舔了舔嘴唇,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后天要結婚了。”
周今甜愣住了整整三秒,弱弱的問了一句:“和誰結婚?”
“還有誰啊。”段青梧撇了撇手,“當然是秦梁了。”
“怎么這么突然啊?”周今甜啃了一口段青梧剝好的山竹,冰涼甜膩的口感讓她稍稍冷靜了一下,“你是奉子成婚了?”
段青梧立馬否認:“呸呸呸!”
其實說的準確一點也不算是結婚,而是訂婚,因為秦父的身體情況驟然急下,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看到兒子穿上西服結婚。
那天兩家人簡單的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提到了這件事,段母雖然心急女兒的婚事,但覺得這樣太過于倉促,不過還是說道:“我們聽兩個孩子的想法。”
秦母單獨把段青梧叫了出去,哭泣著對她說:“青青,這個事情確實太倉促了,等以后,我們一定會給你補辦一場豪華盛大的婚禮的。”
段青梧不知怎么的就心軟答應了。
秦梁買了很多吃的回來,段青梧拿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你是不知道病人需要吃的清淡點嗎?你買這么多海鮮就算了,你還買那么多冰啤酒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好像吃的挺高興的。”秦梁看著坐在沙發上吃花甲的周今甜,回答道。
段青梧攔都來不及了,看著她“咕嘟咕嘟”地把一整罐啤酒灌進了肚子里,干脆也開了一瓶,和她碰碰杯一起喝了起來。
“后天我來接你去餐廳吧?”段青梧問道。
周今甜搖搖頭,“不好吧,我自己打個車過去就行。”
“讓老紀來接不就好了嗎。”秦梁突然插話道。
周今甜這才反應過來,紀錚和秦梁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不可能不出席他的訂婚宴的。
段青梧真是恨不得暴打一頓秦梁。
周今甜笑了笑,不想他們兩個為此吵架,“到時候再說吧,不急。”
紀錚到了機場,尤映夢也在旁邊,她看了眼手機,然后說道:“奇怪,明明飛機已經到了啊,怎么還不見他出來。”
紀錚瞇了瞇眼,似乎洞察到了她的小心思。
尤映夢正在不停的打著電話,她走到了一個綠植旁,講了很久才將電話掛斷。
“阿錚,怎么辦,他突然說有事,現在已經離開機場了。”
“是么?”紀錚反問道。
尤映夢眼神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回答道:“是啊,突然就先離開了。”
“那我們也走吧。”紀錚低聲說道,他沒和尤映夢坐一輛車,讓自己的司機送了她,過了一會兒,秦梁來了,他上了秦梁的車。
司機把尤映夢送回了她自己的家。
等到司機離開后,尤映夢又開了自己的車,不知道去了哪里。
燈光昏暗的酒吧,秦梁端起面前的威士忌喝了一口,問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為了救尤映夢,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紀錚輕輕搖晃著手里的高腳杯,秦梁知道他心里有事,也知道他那么做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于是便說道:“你這么突然的來一下,甜甜她肯定挺傷心的。”
“我知道。”紀錚垂下了頭,“我救尤映夢有原因,如果真出了事,我愿意陪周今甜一起死。”
“嘖。”秦梁不愿意繼續這樣沉重的話題,他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笑著說道:“后天哥訂婚宴,你正好接了你老婆一起來,緩和緩和關系。”
紀錚黑眸漆深,“好。”
*
暴雨天,諾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濺出了水花,烏云在天空中密布,明明是白天,卻不見一絲光亮。
周今甜收到了屈父屈母發來的白事邀請函,今天是屈丞下葬的日子。
屈丞死于醫療事故,院方在第一時間就站出來認錯道歉,并且表示愿意承擔一切賠償及法律責任,明顯就是不想把背后的人供出來。
屈母不愿意兒子的骨灰再游離于世間,她將賠償金全部都捐給了慈善會,然后操辦起了葬禮。
或許世間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一群人穿著黑色的衣服浩浩蕩蕩的行走著,屈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用力的用手錘打著胸口,好幾次都差點因為缺氧而窒息過去。
周今甜穿了一身黑色的傘裙,她撐著把黑傘默默的跟在隊伍的后面,同行的還有沈安執,眼眶紅的像是在滴血。
天氣很涼,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始終在隊伍中飛舞著。
一切都按照程序慢慢進行著,屈母哭的聲嘶力竭,屈父也流淚了,但他還得主持兒子的葬禮,拉著屈母的手,艱難的站著。
他的一生好像很短暫,在別人口中不過寥寥幾句竟然就結束了。
沈安執擦干眼淚,第一個放下手里的花束,他和屈丞早已習慣了用沉默進行對話,此刻亦是如此,他在心里說著一遍又一遍的再見,卻不愿意真正再見。
此時無聲勝有聲。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后,周今甜才撐著黑傘走上前,她慢慢蹲了下來,身體還沒完全好,此刻渾身都打著冷顫。
“又要說一次再見了。”周今甜聲音很抖,藏在嘀嘀嗒嗒的雨聲里,“感覺你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可仔細想想,你卻已經離開那么久了。”
白色蝴蝶看起來支離破碎,但仍頑強的在墓碑處徘徊著。
周今甜伸出手,雨水瞬間淋濕了她露在外面的袖子,蝴蝶降落到了她的指尖,她輕聲說道:“我一定會成為你的夢想,去做一名好的記者,也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她心里始終是虧欠著屈丞的,這場醫療事故里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但如果少了她的存在,屈丞活下去的成功率肯定會大一些。
白色蝴蝶再一次撲騰起了翅膀,它朝著暴雨里飛去,周今甜喃喃自語道:“我們一定要再一次相遇。”
她的淚水和雨水互相交融,黑傘被風吹到了遠處,傘柄在草坪上劃出了一道很深的痕跡。
“我聽你媽媽說了你很多以前上學的事情,雖然很痛苦,但枯朽殘骸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周今甜頭腦有些沉重,她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了,“不管怎樣,下輩子,你一定要活的開心,更開心一點。”
這場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周今甜暈倒在了雨里。
紀錚從暗處快速走上前,他脫下自己的厚外套罩在小姑娘身上,然后抱著她向車子那兒走去。
段青梧正在試明天訂婚宴上要穿的衣服,秦母再次抱歉道:“如果時間不倉促的話,我肯定會找人給你設計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禮服的,可惜現在只能買現成的了。”
“沒關系的,伯母。”段青梧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大紅色的喜服將她的膚色襯的更白皙透亮,衣服上的金絲圖案全部都是手巧的繡娘一針一線繡上的,栩栩如生。
秦母笑了笑,說道:“青青,你該改口了。”
段青梧一時間臉紅了起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秦梁也換上了和她配套的禮服,紅色大褂讓他看起來反而更痞了些。
秦梁摟住段青梧的腰說道:“媽,明天再聽不也是一樣的么,你別催她。”
“我這不是心急嘛。”秦母瞧見她害羞,也不再催促,拉著店員給她調整了一下腰身處。
現成的禮服有些不太合身,店員也十分為難:“抱歉,我們這邊沒人會改,得拿到總部去,最快也要三天。”
“要不改穿婚紗吧?”秦梁提議道。
秦母搖搖頭,“你爸就喜歡中式的婚禮,年輕時他依著我讓我穿了婚紗,這次你們就滿足一下他,等以后正式結婚了,我一定給青青買三套婚紗。”
“那現在怎么辦呀?”段青梧低下頭看著寬大的腰身處。
段母摘下墨鏡從外面走了進來,聲音很響亮:“我來。”
“媽,你會?”段青梧一臉驚訝,她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媽媽居然還有那么出色的一手手工活。
段母白了她一眼,“你媽我當年還拿過省里的服裝設計一等獎,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手笨,連十字繡也學不會?”
周今甜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星河灣的臥室里,右手上又掛上了點滴,這段時間都成了病秧子了。
紀錚從外面走進來,他換了一身灰色的休閑裝,看見她后低聲說道:“醒了?”
“我怎么在這兒?”周今甜皺著眉問道。
紀錚坐在床邊,床墊塌陷下去了一點,他聲音很溫柔:“明天我帶你一起去訂婚宴。”
“我不要。”周今甜轉頭拒絕。
紀錚眼神沉了沉,嗓音沙啞:“周今甜,我不會放過你的。”
周今甜以為他的意思是要她繼續還債,臉色霎時間又白了一度,一口氣停留在胸腔處,悶的不行。
他的放過是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