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凝用幞巾綁著一頭馬尾，從來路離開了刑部，薛明績帶著風遙在廊下偷望，眼見她離開才放心走出來，“侯爺，我們要追上去嗎？”

風遙在一旁看著薛明績的眼色，想起她要與自己撇清關系，又是一臉傲慢的負手而立，“不追。”

片刻過后，風遙悵然搖頭，到底是誰說的不追，那他們現在為何要跟在這女子的身后。

裴月凝雙手環在胸前，與街上的人刻意保持距離，她不知道父兄為何不跟她說實話，但不知道父兄罪名，如何能從源頭解決這事？

一道金光閃過刺痛了她的雙眼，裴月凝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對明月釵。

本是父親在她生日時送的，純金打造成一彎明月的模樣，又綴以大大小小的珍珠鑲嵌，取眾星攢月之意，可她一直嫌棄俗氣沉之匣中。

現在這對釵戴在林綺柔的頭上，她親昵的挽著母親的胳膊撒嬌，而她...已經不記得母親的容貌了。

林綺柔最先發現了立于人群中的裴月凝，扶著母親走了過去，其母方素娥慈祥的笑著道：“月凝，好久不見啊。”

“月凝妹妹。”林綺柔翩翩行禮，“你怎么穿成這樣啊？”

林綺柔嘲笑著裴月凝一身男裝，細瞧去衣擺處還沾著泥巴，相比之下，林綺柔今日盛裝打扮，這才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但裴月凝要安心的當一個閨秀，她就無法救出父兄。

裴月凝一把拉過林綺柔，將她拉到旁邊質問道：“當票在哪里？”

“什么當票？月凝，你去典當東西了嗎？怎么不把當票收好啊？”林綺柔裝作不知，將自己的袖子從她臟手里抽出來，新做的衣裙都讓她摸臟了拽皺了。

裴月凝不依不饒，“你那頭上的發釵作何解釋，那是我父親送我的，一直收在我的收拾匣里的。”

林綺柔得意的撫上頭頂的發釵，“你說這個啊？這是我前日買的，好看嗎？”

“你說這是你的，你有何證據啊？又有誰見你帶過嗎？”林綺柔湊到她的耳邊小聲低語，字字嘲諷，裴月凝憤怒心中更多是失望，沒想到林綺柔會這樣帶她。

兩人就這樣杠上，誰也不肯讓步，方素娥將自己女兒拉回身邊，又輕拍了一下林綺柔的手背，“綺柔，不可無禮。”

“月凝都瘦了，這些日子不好過吧？都會過去的。”方素娥一臉慈愛的撫上裴月凝暗沉的臉頰，“今日是綺柔相親，我們改日再登門吧？”

看著方素娥眉目柔情，她想或許她娘也該是這個樣子，側過身讓開一條路讓她們離去，裴月凝自幼愿意與林綺柔交好，多半是因為她母親的緣故，家里得有母親才像是個家。

但那些是她的首飾，即便不喜歡、即便收著不戴也是她的，容不得旁人覬覦。

“她們好像吵架了？”風遙透過層層人群，精準的替薛明績稟告前方戰況，“裴小姐落下風了。”

“女人就是麻煩。”薛明績在旁邊的小販攤子拿了把折扇，示意風遙付錢，自己徑直朝戰場走去。

裴月凝深吸一口氣，朝著反方向與這對母女分道揚鑣，偏巧轉身時撞到了人，扶著腫痛的額頭抬頭間看到一個浮浪的男子帶著笑意上下打量自己。

“姑娘撞得小生好痛啊。”男子捂著自己的肩頭，一身順滑的墨綠色絲綢顯得此人格外飄逸，銀絲腰帶上繡著雅致竹葉花，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乍一看，就能知道這一定是哪家的富貴公子，衣裳穿著極為講究，再看第二眼時，一雙桃花眼含情風流，正朝裴月凝拋來一個媚眼，裴月凝渾身一顫，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薛明績見狀又扭頭向身邊的小販攤子，隨后拿起一個扇墜問道：“這個多少錢？”

“公子好眼光，上好的和田玉，只賣十兩。”攤販一邊激昂的與薛明績介紹，一邊不時瞟著不遠處那風流公子正在調戲黃花閨女的戲碼，好似已經看到結局，“這是姑娘要倒霉了。”

“上好的和田玉何止這個價錢？”風遙在手中把玩，又拿它對準燦爛的陽光微微透亮，但還帶著雜質暗沉，“便宜些？”

“好說好說。”攤販敷衍著風遙，一臉調笑的看熱鬧，連生意都沒心思做了。

當事人裴月凝也覺得自己碰到了難纏的主，捂著額頭的手下移擋住前方視線，盡量不讓自己看到這油膩的人，不然自己的眼睛都能被晃瞎了，但還能聞到一股濃烈脂粉香。

“實在抱歉，小女給公子賠禮了，就此別過。”裴月凝想繞過此人，但此人敞開外袍攔住她的去路。

裴月凝無奈還是遮住眼眸，以防瞧見這人面目，別過頭不想去聞這香氣，可這些脂粉香就像非要往他鼻子里鉆一樣，無法避免。

“小生恐怕是受了內傷，前方有間茶樓，姑娘不妨與小生一同前去，再聊這傷痛之事...”他揉著自己的肩頭，看似虛弱，攔人的時候卻沒一點病懦的樣子。

“少爺，咱們今兒是有正事的，老夫人說了不許有差錯。”身后小廝在身邊進言反被他推開，專心撩撥眼前頗具英氣的女子。

裴月凝見實在逃不掉也坦然起來，昂首走到他的面前，“我先看看公子的傷。”

男子抬起一只手很配合的任由的裴月凝握住自己的手腕，裴月凝試探的揉著他的肩頭，“這里？”

“呦呦呦，就是這，痛得很...”男子委屈的模樣連小廝都看不下去，捂著臉后退。

攤販津津有味的看著這姑娘的舉動，恨不得點起腳尖，風遙見狀也順勢看去，薛明績只看到裴月凝的手按在他的肩上。

咔的一聲，手中的扇墜斷為兩半，攤販大驚失色，沒了看熱鬧的心情，厲聲道：“這、這可是十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啊。”

“再看看。”薛明績仍逗留在小攤前，手中的扇墜幾乎快要被捻磨成粉，看得攤販哽咽，不敢再多說什么。

遠處那男子順著想要撫上裴月凝的手，羊脂白玉般的柔荑怎么錯過，又深情款款的道：“只是姑娘這一碰，傷痛就全消失了，看來姑娘就是醫治小生的藥。”

裴月凝先下手為強，反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順著胛骨與鎖骨交接處死命按下，用力一扭，只聽得咔嚓一聲，筋骨挫裂的聲音傳來，男子痛得大聲慘叫起來，手臂痛得久久不能活動。

“現在還是真傷了呢。”裴月凝輕聲笑著，“醫藥費我包，有膽子就派人去勇毅王府取吧。”

“少爺，那是勇毅王的女兒...”小廝扶著男子，男子的目光仍流連在已經遠走的身影上，回眸間，又有婦人叫住了他，“哎呦，秦王孫，沒想到在這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