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凝很想罵她一頓，可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憤怒，壓低了聲音問道：“瀚林書院允許女子聽學了，為何你不來上學呢？”

“我要嫁人了，家里已經給我訂好了親事。”林綺柔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望著裴月凝身后的薛明績忍不住叮囑道：“如今你已經將薛侯拿捏住，還是趁早將婚事辦了，免得再生變故。”

裴月凝看著站在一旁，目光不離自己片刻的薛明績，倔強的與林綺柔道：“難道你心中就只有嫁人一件事嗎？從前那個文采出眾的林綺柔哪里去了！”

“哼~”林綺柔捂著嘴笑出了聲，“女子再有學識也不如嫁的好，我馬上就是王孫婦了，從前為了學些臭墨史書，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為的是能在貴公子面前賣弄一二，現在已經用不到了。”

“我不明白。”裴月凝眉頭緊蹙，“你從前那樣熱愛詩文，即便是嚴寒酷暑也都手不釋卷的臨床誦讀，難道都是假的嗎？”

“你醒醒吧。”林綺柔嬌媚的臉已經扭曲，“就因為我林府是書香文第，所以我自幼就被逼著學那些看不懂的東西，父親每每抽查，一旦有一絲錯處就要重重打我的手心。”

“你知道那有多疼嗎？”林綺柔握緊了手掌，哪里傷口已經愈合許久，仍能感受到疼痛。

裴月凝不知道那有多疼，每當父親嚴厲的想要教育她時，都狠不下心來責罰，還有三叔幫著勸解，最終都是羅三哥替自己受罰。

“你本就出神武家，性子粗野要強，與你接觸我都要小心翼翼，想著說哪句話能夠討好你，哪句話不能說，說了讓你憎惡我...本以為跟著你，最后我也能有門好親事，沒想到你這么沒出息，裴家也因此敗落！”

林綺柔眼眶猩紅，雙手揪住裴月凝的衣領，憤恨的質問著，“浪費了我多少時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裴月凝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已經破滅，原來林綺柔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朋友對待，裴府還有自己都是她的踏板，但這一腳踩空之后，她有的就只有憤怒。

薛明績走了過去，一把將林綺柔推開，上前將裴月凝攬在懷中，“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莫要在傷害到裴小姐，否則別怪本侯不客氣。”

林綺柔撞到一旁堅硬的墻壁，下意識的先護住自己的小腹，隨即一點點的環抱著自己的臂膀，倚靠在冰冷的墻體上。

“秦覆并非良人，你嫁給她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結果。”裴月凝還是執拗的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我就曾在徐來酒樓偶遇他，他當時...正摟著別的女子...”

“那有什么稀奇。”林綺柔自嘲一笑，“都是逢場作戲罷了，哪怕是他領回王府中做個侍妾，我也不會計較，男人多幾個通房妾室有什么可奇怪的。”

薛明績搖了搖頭，“她已經無藥可救了，說什么都聽不進去的，我們走吧。”

裴月凝也已經心灰意冷，她沒想到林綺柔會打心底里恨自己，幼時一起長大的友誼也都隨著初冬的寒風吹散了。

“求你...如果你曾經把我當朋友，就不要阻礙我。”林綺柔一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心酸落道：，“我非嫁不可，你有什么辦法能...”

“那是你的事，我不會插手，自然也與我無關。”裴月凝頭也沒回說道，兩道身影逐漸消失在幽暗的小巷之中。

薛明績一手攬著裴月凝，一手扛起剛才放下的輜重，籠子中的大白鵝已經將對手擊敗，儼然成了籠子一霸，其余的家畜都紛紛縮在一旁，不敢惹這位大爺。

“還在想她的話嗎？”薛明績柔聲問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日后受了什么委屈也得她自己擔著。”

裴月凝覺得有些冷，雙手環抱著雙臂，借此讓自己溫暖一些，抬眸間，棉絮一般的雪飄然落下，京城已然籠罩在清冷的云霧中如籠罩輕紗。

裴月凝聽嘆一口氣，呼出一陣白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已經與我無關了。”

隨后拍著薛明績的肩膀大聲道：“九叔，快看，下雪了。”

“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薛明績抬手拂去她頭上的雪花，可又落下一層，潔白的雪花好似將青絲染白。

裴月凝渾然不在意初雪落在身上，笑著指著薛明績道：“九叔已經成了白頭翁了。”

“你也一樣，月兒成老嫗了，俏老嫗。”薛明績淺笑著，仿佛真能看到兩人老年時的樣子。

或許于他而言，能與她一同到白頭也是一件不可奢求的事情。

雪落滿京華，人間共白首。

在這沉寂而深邃的天空下，漫天飛舞著初雪，兩人站在落雪中靜謐而美好，裴月凝隨著薛明績傻傻的笑著，隨后猛然蹲下身，用手攏起一堆雪花，用力握緊攥成了一個雪球。

用盡力氣朝著薛明績砸去，本還在朗聲大笑的薛明績，看著直奔自己的雪球，舉起一旁的籠子擋住雪球。

砰的一聲，雪球砸在籠子上粉身碎骨，結結實實的砸在那挨在籠子邊上的大白鵝臉上，一時間與白鵝毛融為一色，竟然看不出來真實的面貌。

大白鵝炸毛，在籠子瘋狂的拍打著翅膀，似乎有意出籠來與裴月凝一戰，身邊的家畜見狀越發的躲遠了些，可籠子內就這么大點額地方，根本無處可去，一時間也是雞飛魚躍。

薛明績亦是不甘示弱，彎下身抓起一把散落的雪花，被他猛然間一晃，原本叱咤風云的大白鵝也被晃得暈頭轉向的，已經再沒有力氣囂張。

薛明績捏出一個鵪鶉蛋大小的雪團朝裴月凝扔去，裴月凝清楚的看到那雪團朝自己扔來速度緩慢，手腳輕快的就避開了，暗自竊喜，這九叔果然拎著東西就沒有那么好的準頭了。

裴月凝避開了雪團，飛速朝著前方跑去，生怕自己跑得慢一些就會被薛明績逮到。

“別跑。”薛明績在身后輕聲喊道，喊了一聲作為警示后，又朝著裴月凝扔了一個小雪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