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打手紛紛恐懼起來,朝著空蕩的廳堂內打砸起來,袁晧寧躲在桌案下,抱著頭生怕這些人會傷到自己,用椅子堵在空缺以作保護。
“下次別讓我們再看到你!”一頓撒氣過后,打手們將府內所有的東西搬空,幾乎是將能拿的都拿走了,偌大的袁府只剩下個空殼支撐。
現在他們知道誰才是那個軟柿子了,袁家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才是任人拿捏的貨。
袁晧寧待他們走了之后,悻悻將破敗的大門關上,轉過頭去解溫臨手上的繩子,溫臨蒼老的發絲在風中飛舞,關切的問道:“小少爺,裴小姐怎么了?”
“別問了,她馬上就攀高枝了。”袁晧寧心中浮躁,手上的繩子越發纏亂越是解不開,竟用蠻力硬是將繩子從溫臨的手腕上擼下來,手腕也破了些皮。
溫臨不好再問,撐起一條腿顫抖的站起身拱手道:“老奴先去給小少爺熱熱飯再收拾吧。”
袁晧寧不以為然,將懷中幸存的荷包扔到桌上,扶起栽倒的椅子,一只腳踩在上面,他從袖口里掏出幾粒花生,倒在手里搓去紅衣,一粒粒的仍在嘴里,“熱什么飯,這里有錢去買點好的。”
“小少爺還是先回屋吧,老奴一會兒給您送屋里去。”溫臨用身前圍裙擦了擦手,將荷包拿起來,開始收拾凌亂的大堂,袁晧寧一轉身懶散的朝著里屋走去。
袁晧寧躺在床上雙腿翹起,一手將花生粒扔到嘴里,自己提親被拒、被薛明績言語威脅,回到家又被這些打手欺負,越想越氣。
憑什么自己落魄的時候,她過著好日子!她即將成為侯爵夫人,而自己所愛慕的林綺柔要去跟別人相親!
溫臨沒按照他的話去做,而是去廚房下了碗熱湯面端到屋中,袁晧寧頭也沒抬,他佝僂的身軀進出無聲,仿佛又蒼老了不少。
袁晧寧聞著香味下了床,連帶著湯湯水水吃了個干凈,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狼狽的模樣,自己的狼狽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咬著牙揚天發出一聲震天吼:“裴月凝!”
睡夢中的裴月凝猛然驚醒,睜眼時天已大亮,今日要去探望父兄,她不想張揚偷偷去兄長的屋中挑了件灰褐色的圓領袍簡單的改短了些套在身上,秀發高高盤起,僕巾包頭,看上去儼然一個俊秀公子。
席安一直蹲守在府門前,等著裴月凝出門好跟她一起去,大牢那樣危險的地方,絕對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去,席安用力的點著頭下定決心在這里死守。
裴月凝見大門不能走了,腳步未停轉身在回廊下奔走,此時府內就只有她跟席安兩個人,只
要不從正門出去,席安就不會知道,以他的智商一時半會也反應不過來。
庭院的墻邊擺了一排的盆栽,花盆足有半個米缸大小,都是她三叔羅勇送來的,花盆背后藏著巨大的秘密,她雙手抓著邊用力往后拽,露出一方小洞,恰巧能容納一人通過。
片刻過后她就沒有那么開心了。
她的腰身被墻角的洞口卡住,用手撐著往前爬,總感覺會被懶腰斬斷一樣,掙扎了一陣就耗盡了全身力氣,無力的趴在地上,怎么會這樣?
小時候三叔帶她橫行霸道時,就會在墻外學一聲犬吠,她就興沖沖的從這洞里麻溜的鉆出來,而三叔家的兄長一臉慘兮兮的從這里鉆入,披著她的衣裳在屋里裝成勤奮好學的樣子。
雖然每次被父親發現都會被痛罵一頓,她與三叔都不敢還口,忍過這一頓罵之后,兩人都會相視一笑沒心沒肺的吃喝,就這樣過了三年,她就再也不跟三叔一起上街橫行了。
那時她情竇初開,偷偷的跟在薛明績的身后,仿佛這才是她少女時期最完美的憧憬,此后父親便找人嚴格教導自己,終有了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唯三叔搖頭,只道她再沒從前的靈氣勁兒了。
不知為何,重生之后她總是被薛明績看到自己的丑態,那個她認為完美的憧憬,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看著她狼狽的模樣,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用擋住自己的臉還是于事無補,一只手擋不住,用兩只手指尖交疊抵在額頭面前,這樣他就不會認出自己了吧?
風遙跟在薛明績的身后一眼就看穿了這簡陋的偽裝,含笑問道:“裴小姐,您在這里干嘛呢?”
“曬太陽。”裴月凝死也不會承認她是被卡住了,“天氣多好。”
“是挺好。”風遙忍不住笑出了聲,轉頭看到薛明績的臉色倒也是笑不出來,主動上前用長劍將狗洞周圍鑿大了一圈,愛惜的望著用來鑿墻的劍身生怕卷了刃。
“來。”薛明績俯身朝裴月凝伸出一只手,聲音淡然溫和,背后籠罩著一層光暈,刺目而耀眼,仿佛能聞到陽光的味道,而這世間總有陽光找不到的黑暗。
裴月凝低頭看著他的影子映在自己身上,自己已經跌落塵埃中,就不要拖累旁人了,自己爬起來淡淡道:“我手臟。”
薛明績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自然的背在身后,不容置疑的道:“上車。”
裴月凝楞了許久才發現他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追到馬車旁歪著頭問道:“去哪兒?”
沒等她得到答案,身后的風遙就將她推上了馬車,她跌跌撞撞的進來,雙手撐著車壁生怕自己這一身塵埃沾到薛明績半點。
“走。”薛明績吩咐道,風遙駕車,啪的一抽馬鞭揚長而去,馬車內堆放的東西過多,顯得空間狹小,薛明績端坐正中的位置,目光一直看著她不好落腳的躊躇。
裴月凝故意坐的離他遠了一些,中間隔著一摞厚重的棉被,裴月凝輕拍著身上的灰塵,滿車廂都是塵土的味道,她特意瞥了一眼薛明績的眼色,再被他發現之前迅速移開了目光。
“不如把我放在路邊吧?”裴月凝掀開車簾一角向外眺望,“薛九叔事忙,恐怕我們不順路。”
薛明績看著她稚嫩天真的臉頰,她是覺得自己會把她丟下嗎?此時的她又恢復了那澄澈的目光,讓他一種錯覺,那天在裴府是他看錯了,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變得是,她開始有意無意的躲避著自己,再也不是他身后的跟屁蟲了。
她的臉頰有些灰蒙蒙的,薛明績抬手觸碰她的臉頰,輕輕拂去一塊塵土,臉頰頓時白嫩起來,恢復了本來的顏色。
“我手也臟了。”
那塊塵埃全部黏到他的手上,手指上嫩滑的觸感猶在,指尖不自覺的跳動,兩人一同望去那懸在半空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