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婆媳倆一個坐西側一個坐東面，中間隔著的距離能做飛機跑道。
不多時，樓梯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音。
顧穎望過去，看到同樣有些日子沒見到的江父。
顧穎露出溫順的笑容“爸。”
兒媳懂事又懂禮貌，江父素來繃緊的面龐略微松動。
“嗯。”他應聲，又主動開口詢問“吃飯沒有？學上得怎么樣？”
“還沒吃，昨天學校剛考完試，我對這次成績有信心。”
“不錯，自信是一個人基本要素，但也要時常自誡，否則月滿則虧，自信過頭變成自滿就離摔跤不遠了。”
江父擺出一副長輩的態度，對顧穎的言談也帶上歷經風雨后的口吻。
顧穎一一應下。
江父說“沒吃飯餓不餓？餓的話讓傭人做點。”
“不用……”顧穎立即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擺手道“我不餓的。”
聞言，江父的目光愈加慈愛。
這時，方才還坐得兩米開外的李靜如，悄無聲息間縮短與顧穎的距離，音量不高不低，素雅矜持道“沒關系的，你既然嫁過來了，就是江家的兒媳，是家里的一份子，不用覺得提些要求會麻煩別人。”
江父的注意力集中到李靜如身上。
顧穎暗中揚起眉梢，李靜如實在是有些手段，剛剛疾言吝色，現在江父在場，表現得判若兩人，簡直乃本世紀最佳婆婆典范。
既然李靜如要演，她可不能落了下風。
否則，自己在江父面前表現的不得體，豈不是讓李靜如的目標得逞？江父會更偏愛李靜如母子？
顧穎垂眉，捏了下衣擺。
再抬起頭時已經換上明媚的笑容，她道“謝謝媽，放心，我既然嫁進來了，我們自然是一家人，我不光不會給家里添麻煩，還會做任何事前第一考慮江家。”
李靜如保養得當的臉皮微微一抽，隨即微笑表態。
這么婆慈媳孝的場面看在眼中，江父大喜，臉上都露出笑容。
“很好，你能這么想很好。”
李靜如順著說道“是啊，漓云這么個樣子，能有你這樣識大體的太太，我們做長輩的也就放心了。”
顧穎眉頭一緊“媽，我不覺得漓云怎么樣，他很好，特別好。”
李靜如遲疑幾秒，看到江父也瞅過來時馬上改口“對，漓云很好，媽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說漓云即使雙腿不便，但他處理公司事務非常出色，唉，不像騫兒，醫生囑咐他一個月才能出院，可他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沒幾天就能跑能跳，生龍活虎的，整天嚷嚷要出院。”
江父點頭“騫兒身體健康，醫生也說他恢復能力快。”
李靜如惋惜般嘆氣“我倒希望他多學學漓云，改改性格，不然光身體健康有什么用？想問題不行，做什么都需要別人幫。”
江父搖頭“處在高位必然不可能凡事親為，都需要下屬幫忙，騫兒有好體魄、會調派人就行。”
李靜如捂住嘴角偷笑“孩子他爸你忘了？騫兒打小喜歡玩那些士兵玩具，還給他們布陣呢。”
這段話興許勾起了江父對江騫小時候的記憶，笑笑不語。
顧穎狹長的眸子瞇起，驀地開口“媽，照你這么說，不如把小叔子送去當兵吧。”
李靜如一駭，差一丁點走音“什么？！咳咳……你說讓騫兒當兵？”
“對啊，小叔子體魄好，還從小就愛玩士兵玩具。”顧穎的目光天真無邪，宛如認真考慮“而且說實話，小叔子去當兵，如果在這個方面多條人脈，對江家百利無害。”
“不、不行！”李靜如想都沒想拒絕。
但扭頭卻發現江父一時半會沒出聲，正在皺眉，仿佛真的開始就這件事思考。
李靜如心神一慌，和兒媳婦無聲無息比拼中，自己覺得穩操勝券的心態略微無措。
她故作異常慌亂道“孩子他爸，雖然騫兒體力不錯，可他還是個孩子，怎么能進到那種地方？去了的話，騫兒肯定被欺負，你忍心看我日夜擔憂孩子嗎？”
“嗯……”江父拖著音調，但顯而易見，軍營里多條人脈這件事對他的誘惑更大。
李靜如狠狠咬了下殷紅的唇瓣，暗戳戳對顧穎投去鋒利的眼刀。
她絕對不能和騫兒分開！
騫兒要繼承江家的所有產業，要做江家下一任家主，而不是去過艱苦的軍旅日子。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顧穎此時此刻估計已經死了上百次。
然而她不疾不徐地繼續道“媽，我剛嫁過來的時候您說過，小叔子已經過了小孩子的年紀，要學會自立，送去軍營就是最快的方法。”
李靜如欲言又止“可是……”
“媽。”顧穎打斷，嚴詞正色“成為一名軍人有什么不好？能保家衛國，還能為家里爭光添彩，退一萬步講，就算小叔子不行，但當兵是固定期限，幾年后回來，小叔子肯定是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嗎？”
“我……”
“唉！可惜我是個弱女子，可惜漓云雙腿不便，全家唯一符合標準的人只有小叔子，他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啊！”
“不、騫兒他是……”
“媽，難道您不想自己的兒子去為國做貢獻嗎？您不想為江家做貢獻嗎？”
李靜如死死抿唇，片刻后，忽地冷冷一笑。
她今天才算看清自己這個兒媳婦的真面目。
這么多年，自己苦心替騫兒鋪路，結果新進門的兒媳憑借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要把自己的心血廢毀。
江父仍沒表態。
李靜如的牙尖用力，使勁咬了一口唇肉，擠出兩滴楚楚可憐的眼淚。
江父起初沒注意，慢慢地，聽到旁邊響起一陣低聲嗚咽。
他定睛一看，李靜如差點哭成個淚人。
江父怔了怔“這是怎么了？”
說罷，他去擦李靜如的眼淚。
顧穎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也許媽是因為想通了，覺得保家衛國光榮偉大，但舍不得小叔子吧。”
她動作迅速，搶先江父一步，握住李靜如的手。
“媽，我理解您的心情，您和小叔子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