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泉難得沒有訓斥自己兒子,而是定定看了陶千宜兩眼,默了默,“是像。”
或者說,她與二弟還只在笑起來時有幾分神似,但那一雙桃花眼,與小妹她,幾乎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想起姚舒顏,姚舒泉的心情難免有些低落。
當初姚老夫人在再次診出喜脈時,年紀已經(jīng)有些大了,更何況姚舒戊與姚舒顏又還是一對龍鳳胎,所以姚老夫人的身子自生產(chǎn)后便一直是有些不太好。
姚舒泉比弟弟妹妹年長十歲,性子又向來穩(wěn)重,兩個孩子可以說是由他一手帶大。
姚舒泉以為他把妹妹教得溫柔純善、聰穎好學,不知比頑劣弟弟要好上多少,可以說他一直都是以姚舒顏為傲的。
但直到姚舒顏出事,姚舒泉痛心刻骨,既悲且悔。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教好了她,才會讓她這般輕易得,就選擇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姚舒泉他一輩子教書育人,在那一刻,他所受到的打擊,不僅僅是妹妹離世,更是一直以來人生信仰的轟然倒塌。
他不敢去面對自己妹妹留下來的唯一骨肉,也不敢再走過她出閣前的院落,甚至就連書冊戒尺都不敢直視。
若不是還有著妻兒兄弟在身邊,又有著摯友信重托付的世侄尚在書院求學,姚舒泉他或許就真的再也走不出來了。
“什么香啊?”
陶千宜正因大伯的目光而有些不自在,就見一個青灰色的小團子跑了進來。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陶千宜此刻真的十分想要吐槽,說好書香門第禮教森嚴呢?為什么這些人一個個的,進來時不說通報,連門都不用敲的嗎?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規(guī)矩啊。
那小團子可不知道陶千宜心里在想什么,此刻正手腳并用得,往姚舒泉身上爬去。他也不怕姚舒泉的黑臉,自己一個人爬得可高興了。
姚舒泉對他的胡鬧行為,不過是慣例訓斥了一句,根本就沒什么力度,也怪不得小團子不當回事了。
陶千宜對姚家的情況只知道一個大概,但記憶中并不存在這么一個小人兒,疑惑得看向了身側的姚萬卷,小聲問道:“大表哥,這位是?”
“這是杭叔叔家里的小兒子,因為現(xiàn)在年紀還太小,我爹就沒讓他去書院住,而是直接住在了家里。”
陶千宜不太清楚姚家這邊的具體情況,同樣,姚萬卷也對陶千宜在京城的人情往來不了解。怕她不知道杭叔叔是誰,還又再解釋了一遍。
“哦,我說的杭叔叔,是我爹跟二叔的朋友。”
“先頭杭叔叔去南方做官時,將長子送了過來。后來杭叔叔調回京城,進了國子監(jiān)里任職,以清他沒多久就也去了那。”
“這不,以清雖然是回去了,但今年年初時,杭叔叔又送個小的過來。你別看他人小,實在是個粘人精呢,表妹不用理會他的。”
陶千宜:……
杭大人您如今都已經(jīng)是國子監(jiān)祭酒了,還把自己的幺子往外送,這讓人再怎么信任國子監(jiān)的教學質量啊。
陶千宜簡直是被杭家的這一手操作給弄醉了。
小團子不高興的蹬了蹬腿,抗議道:“我才不是粘人精!”
姚萬卷嗤笑,“你先從我爹身上下來再說這話。”
他長到這么大,可都從沒坐過他爹的膝頭呢,這小家伙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姚萬卷酸。
小團子“哼”了一聲,不接這話,轉頭看向陶千宜。
盯著她瞧了半天,小團子歪了歪腦袋,疑惑道:“我怎么覺得我好像見過你。”
姚萬卷懟他,“你怕不是做夢見的吧?連我都是到今天,才第一次見表妹呢。”
小團子連姚舒泉的黑臉都不懼,就更不可能會怕姚萬卷了,直接道:“那是你傻。”
“嘿?”姚萬卷指著他,告狀道:“爹,您快瞧瞧吧,瞧瞧這小家伙平日里對我可都是個什么態(tài)度?這回可讓我抓到現(xiàn)行了吧。就他這樣的,您還夸他呢?”
姚舒泉看他一眼,“你和以澈都是亥年生的。”
那意思是,你比杭以澈可是大了足足有十二歲的,你好意思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姚萬卷他還真好意思,“對啊,我們倆分明就是一樣,爹您不能厚此薄彼啊。”
姚舒泉實在都不想說他了,累。
怪他,他當初就不應該因為自己太忙,而選擇把孩子交給了姚舒戊去管教。
姚萬里站在旁邊,都替他覺得臉熱,提醒道:“大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
“說得對。”姚萬卷肯定道,“小家伙,聽見你姚二哥剛都說什么了嗎?尊老你懂不懂?”
姚萬里:我不是這個意思……
杭以澈今年不過五歲,才剛啟蒙,還遠沒有讀到《孟子》,不知道那句話本來是說什么,但光聽里面的幾個字,連蒙帶猜,他也知道“尊老”后面肯定是“愛幼”才對,就又是跟姚萬卷吵了起來。
陶千宜:我是誰?我在哪?這里還有我的事嗎?
當時的局面,在姚萬卷又拉了姚舒戊進來評理后,變得越發(fā)不可收拾了起來。
那就是個活了一把年歲,硬生生從讓哥哥跟在后面給收拾爛攤子,到現(xiàn)在改為壓榨兒子的主兒。
一直都等到用過了午膳,陶千宜才找到機會跟小團子說話。實在是那幾位“同齡人”之間的戰(zhàn)斗,根本再容不得人介入。
而對方畢竟是與杭眉畔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陶千宜現(xiàn)今既然碰巧見到了,自然是要關心下他的一應飲食起居,等回去后也好跟她眉姐姐交代。
小團子其實本質上還是個挺討喜的孩子,不然姚舒泉也不會這么縱容著他。
在沒有姚萬卷故意逗他的情況下,杭以澈對陶千宜十分禮貌,不僅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還似模似樣得關心起了京中家人的情況,看得陶千宜都是想要把他抱起來揉兩把了。
總的而言,陶千宜覺得這一次泉城之行還是十分成功的,主要是親自過來感受了下姚家的態(tài)度,讓她意外之余倍感窩心。
也許以前是她想多了,姚家對她不是冷淡,而只是單純因為距離的原因才不好關心?
不管怎么說,或許日后除了那些必要的年節(jié)往來外,她也可以多與姚家接觸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