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你還挺憐香惜玉的嘛。”王莽冷冷哼了聲,從腰間拿了把小刀出來,捏在手里。
他讓趙眉山捅自已一刀,不然他就要在李錦繡的小臉上畫上一刀。
刀口抵在李錦繡面頰,雖然做好舍生取義的準備,心里還是害怕得厲害,聲音微微發顫,“趙先生,你不用管我。”
她越是這么說,趙眉山越心疼。
但見趙眉山眼眸一沉,掏出腰間的匕首,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朝著自己胸膛捅去!
“不要!”
李錦繡驚呼,可惜已經太遲,只得錯愕地看著那半截刀口進了趙眉山胸膛,男人身子稍稍晃了晃,明明疼得厲害,還要抬頭眼眸溫柔看向她。
“嘖嘖,還真是鐵漢柔情。”
王莽冷冷笑了聲,真沒想到無往不勝的趙眉山,也有自己的軟肋。又低頭看了眼被自己控制的李錦繡,除掉模樣嬌俏一點之外,也說不出還有什么好的。
張司令的軍隊已經攻占寧波府,盜匪死的死,逃得逃,剩下都被控制住了。傅研帶了一小隊兵按照計劃來到馬家,支援營救李錦繡,趕到時見李錦繡被王莽控制,也是急得不行。
見趙眉山捂住還在流血的傷口,傅研不自覺皺眉,沖王莽吼道,“王莽,敗局已定,你還不束手就擒!”
趙眉山身子往后退了退,傅研連忙扶了一把。
再狠狠瞪了眼王莽。
“你別這樣看著我,這一刀是他自己捅的,和我一點干系都沒有。”王莽神情淡定,不為所動。
而后他看向傅研,說是要用李錦繡換自己平安離開寧波府。他是死路一條,臨了還有李錦繡陪他去死,似乎也不錯。傅研咬唇,猶豫看了眼李錦繡,又看了眼趙眉山。
盜匪屠城,士兵慘死不計其數,便連張司令和趙眉山幾乎都九死一生,這一筆筆賬盡數都得算在王莽身上。她不止想讓王莽伏法,還想讓他千刀萬剮。
可是……
可是李錦繡是無辜的,說什么也不能把她搭進去。
“傅研,讓你的人跟著,我們送王莽出城。”趙眉山眼眸一沉,有了自己的答案。
李錦繡一個勁地搖頭,他們費了那么大的力氣才捉到王莽,不能因為自己功虧一簣,可惜傅研和趙眉山堅持,她反對沒有用,只能眼睜睜由著王莽要挾她離開馬家,來到寧波府城門下。
王莽想到自己一月前率領山匪浩浩蕩蕩進寧波府,風光無限;不過幾十日光景,竟淪落要靠挾持一個女人才能保住性命。
城樓下,還有不少盜匪的尸體,王莽還能想到和他們一起稱兄道弟,舉杯喝酒的情形。
“已經到城下了,我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諾。”趙眉山眼眸始終停在李錦繡的脖頸處,盯著那把緊緊貼著她細膩肌膚的匕首。
王莽冷笑一聲,先讓傅研把所有士兵都攆走,再把李錦繡狠狠往趙眉山懷里一推,自己撒腿就跑,消失在濃濃夜色當中。
趙眉山接住李錦繡,身子下意識地往后倒,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李錦繡慌亂退了退,望著他受傷的胸膛,眼淚再止不住簌簌落下。她被馬明良欺辱時沒有落淚,被王莽挾持時也沒有哭,此時卻哭成了淚人。
“無妨。”
趙眉山緊鎖眉頭,安撫李錦繡,“不用擔心,我有法子捉王莽一次,便有法子再捉他一次。”
而且眼下王莽已然失勢,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
傅研扶起趙眉山和李錦繡,安排手下的人先給趙眉山包扎傷口,又勸李錦繡回去休息。放走王莽是她和趙眉山共同的決定,李錦繡不用為此事感覺抱歉。
她還專程安排人送李錦繡回去休息。
盜匪沒有想到張司令的軍隊已經混入寧波城,也沒想到他們會借著馬明良和李錦繡大婚起義,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潰不成軍。張司令花了三天的時間,肅清了寧波府所有的盜匪,活下來的數十人暫時押在牢里,等待判罰。
馬明良和趙洪本想趁亂逃走,可惜沒有得逞,二人雙雙入獄,關在了陰暗不見天日的牢房。
趙洪恨死馬明良了,如果不是他見色起意,招惹李錦繡,便不會有這么一出了。
馬明良套拉著腦袋靠在墻角,任由趙洪數落責罵,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喃喃低語,“完了,都完了。”
“趙洪,有人要見你。”
趙洪眼眸茫然地抬頭,便見趙云祁走了進來,穿著一件有些眼熟的藍色長袍,見趙洪模樣落魄,他清冽笑了笑,習慣性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云祁,救我!”
趙洪奔到趙云祁面前,不想腳下一滑栽了下去,顧不得爬起,死死抓著趙云祁的腳踝,“云祁,你和李錦繡走得近,幫我求求情,我是一時糊涂,才跟了王莽。只要能讓我活著,我……我可以把所有的店鋪,所有的田地都捐出來!”
這些都是趙洪的寶貝,只眼下為了活命,也只能這樣了。
趙云祁揉了揉耳朵,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蹲下身子,一點點掰開趙洪拉著他腳踝的手,聲音冰冷到極致,“我這身衣服,你看著應該覺得眼熟吧?小弟死了之后,你送了我們家兩匹布,勸說我不要再追究此事。”
他小弟的性命,真是太便宜了。
趙洪錯愕地看著趙云祁,總算想起這件衣服為什么瞧著眼熟了。每年的清明重陽,趙云祁都會穿著這身藍色長袍,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是趙家的接班人,我把一切都給你。”趙洪真的慌了。
趙云祁已經完全掰開趙洪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洪,甚為遺憾地沖他搖頭,“李錦繡向來很有主見,便是我開口央求,她也未必會聽從我的意思。何況……”
他特別頓了頓,看著趙洪絕望的眼睛,繼續往下說。
“何況,我也盼著你死,盼著你下地獄,盼著你萬劫不復!”
說完趙云祁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趙洪木訥跪在那里。
十日后。
馬明良和趙洪,還有剩下還活著的盜匪,由張司令的士兵押著,在寧波府游行幾條街后,押到菜市口執行槍決。
寧波府百姓幾乎都到了街上,朝他們各種扔菜葉,痛罵盜匪入住寧波府后的一樁樁惡行,感謝張司令趕走盜匪,他們又可以安安生生地過日子了。他們最看不上的,就是如馬明良、趙洪之流,竟這么甘心做了盜匪的一條狗。
李錦繡在家休養,沒去菜市口湊熱鬧。
這幾天有不少鄰居來拜訪她,送了她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謝謝她犧牲自己和馬明良假結婚,這才讓張司令這么輕松進到寧波府,還說他們過去都誤會了李錦繡,紛紛向她道歉。
林嬸子這時就特別得意,說她一早就知道李錦繡是好人。
這天菜市口的槍聲響起,趙洪、馬明良殞命,趙云祁雖然接手趙家的生意,但對外宣稱和趙家劃清界限,涇渭分明;曾經風光一時的寧波府四大家族家主,只剩了陳廷恩一人。
陳廷恩也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半抔黃土埋脖子,每晚閉上眼睛睡覺時,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
他算著時間,如果翠翠的孩子還活著,差不多到了臨盆的時候。
讓陳福將之前便安排好的男嬰偷偷接回府,又演了一場戲,對外宣稱翠翠生下男孩,因為在生產的時候受到刺激,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要在府里將養,誰都不見。
之后他大宴寧波府的百姓,請他們到府上熱鬧熱鬧。
趙洪死后,甬商商會分崩離析,商會眾人盼著這時有人出來牽頭,陳廷恩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李錦繡沒有想到的是,陳廷恩竟也給她遞了請柬,還讓陳福登門,請她務必前往。
李錦繡雖不知陳廷恩為什么一定要邀請她,不過想到趕走王莽一事中,陳廷恩也幫了不少忙。如果不是他找來白遙替他們易容,又特別找了宅院安置張司令藏在城中的軍隊,趕走王莽也不會那么順利。
所以就算她拿不準陳廷恩的小心思,還是登門拜訪。
甚至給陳廷恩帶了一匹紅綢,權當給孩子的禮物。
陳廷恩單獨見了李錦繡。
他皺著眉頭,眼眸淡淡地從李錦繡身上掃過,清淺嘆了口氣。他竟有些遲疑,讓李錦繡嫁到陳家,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他告訴李錦繡,自己大限之期將近,恐怕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翠翠的孩子尚在襁褓當中,倘若她愿意留在陳家照顧孩子,讓他健康長大,教他做人經商的道理,那他也不會再刁難李錦繡,陳家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也有絕對的話語權。
李錦繡認真把陳廷恩的話品了品,陳廷恩似真要放下過去的陳見,和她握手言和。
陳廷恩此時不再是寧波府運籌帷幄的商業巨擘,而是可憐老矣的長者,央求她幫忙。
李錦繡身子微微顫了顫,輕輕搖頭。
“我和馬明良成親是假,但那日給陳壽守夜是真,陳家給我的休書也是真的,我和陳家也再無瓜葛往來。”李錦繡長長嘆了口氣,雖然陳廷恩給的條件非常優渥,換了旁人沒準早就感恩戴德地答應了。
李錦繡告訴陳廷恩,她打算離開寧波府。
早在王莽進入寧波府之前,李錦繡便打算離開寧波府,東進到上海,換塊地方經營自己的紅綢生意。寧波府的紅綢雖然緊俏,可惜市場一日不如一日,李錦繡已經和上海的經銷商牽線搭橋,只等這邊情況穩定下來,便去上海開店經營,那里是最早一批對外開放的港口,經濟比寧波府發達,市場也更大。
她此前留在寧波府是因為王莽,現在離開,是為了自己籌謀打算。
李錦繡眼眸認真,半分沒有玩笑。
陳廷恩盯著李錦繡看了好久,苦笑搖頭,感慨自己格局竟不如李錦繡一個女娃。
他們以前百般算計百般防著李錦繡在寧波府開店,時過境遷當初妨礙李錦繡的那些人大多都不在了,到頭來竟是她贏了。
李錦繡拒絕了陳廷恩。
聽說她要離開寧波府,趙云祁雖然意外,還是在城里最好的酒樓擺了一桌,請李錦繡和張司令他們一起小聚。
傅研聽說李錦繡要去上海,既意外又高興。
張司令已經接到上級的指示,嘉獎他剿匪有功的同時,也給他下達了新的任務,讓他率領軍隊到上海駐扎,保一方太平。李錦繡剛好也要去上海,他們以后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李錦繡喜出望外,眼眸不自覺往趙眉山那邊看了兩眼。
趙眉山還有些事情沒有交接,暫時會留在寧波府。
散席的時候,趙云祁叫住李錦繡,勸說她考慮一下要不要留在寧波府,畢竟沒了趙洪,沒了馬彥卿,陳廷恩又垂垂老矣,不足為懼,他可以護著李錦繡,讓她不再受欺負,過些安生日子。
甚至李錦繡要插手甬商商會,他也愿意和她一起。
李錦繡搖頭,她想得很明白了。
趙云祁也沒有太多挽留,表示遺憾之后便送李錦繡離開酒樓。李來猶豫跟在李錦繡身后,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趙云祁。
她問李錦繡,一定要離開寧波府去上海嗎?
李錦繡知道李來的小心思,拉著她的手認認真真地點頭,“我已經決定要去上海了,但是你可以選擇留下。我知道你喜歡趙云祁,只他這人心思深沉,你要小心。”
李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惱,到底沒有反駁李錦繡說她喜歡趙云祁。
李錦繡拍了拍李來的肩膀。
她讓李來想清楚,無論是跟著她去上海,還是留在寧波府,一切都她自己做主,誰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李來認真想了兩天,決定留在寧波府。
李錦繡尊重她的決定,約定好得了空,一定回寧波府看望她。
至于白遙,她回了天慶府,如她之前說的那樣,回去給白許收尸,風光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