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宜年捏著那只板指,手不停的摩挲著,眼淚從臉頰落下,滴在手背上。
他張著嘴,無聲的哭泣著,像是要將自己埋葬在過往的故事里不再出來一樣。
我站在一邊,不敢吭聲,畢竟這老頭子看著也不像什么好人,若不是為了爺爺,我早就轉身跑了。
過了許久之后,他才緩緩抬起頭來,淚眼迷蒙的看著我,仿佛透過我看著另外一個人。
“像,真像。”王宜年自顧自的說著,“像我大哥年輕時候的樣子?!?
我有些接受不了,這是剛剛還一臉冷血的要拔我舌頭,這會兒就開始跟我攀親帶故的憶當年了?
他朝我招了招手說道:“孩子啊,過來?!?
過去?打死我也不敢過去啊,誰知道這老爺子接下來要做什么。
然而現實是,我的腳有他自己的想法,就這么順著這怪老頭的召喚過去了。
他拉住我的手說:“你爺爺當真不在了?”
我何嘗不想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現實就擺在眼前,我只能哽咽的吐出兩個字。
“是的。”
老頭兒忽然就捏緊了手中的扳指,直捏得指尖泛白,咬著牙問道:“我景武大哥他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我之所以這么回答,那是因為我覺得爺爺的死因非常有爭議。
“醫生說是心臟驟停猝死的?!?
“放它娘的屁!”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晃了好幾下,桌上的水杯都跟著叮哐亂響。
老爺子的反應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很明顯他也不相信爺爺會這么輕易地離開人世。
“王爺爺,這是醫生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我當時在學校,到家的時候,爺爺已經沒了?!闭f到這里,我眼淚又要掉下來。
老頭看我這個樣子,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說:“那你爺爺要你來找我做什么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在爺爺的遺物中找到了這個扳指和地址,所以才到帝京來尋您的?!?
王宜年看著手上的東西陷入了沉思,我也站在一邊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像是一個等著判決的罪犯。
過了許久,他才輕輕拉著我說:“孩子,按輩份,你應該叫我一聲叔公才對,我當年跟你爺爺可是喝了血酒拜了把子的兄弟啊?!?
此時的他收斂了一身的乖戾,剩下的只是一位滿臉慈祥的老人??吹剿檎嬉馇械臉幼?,我不由得有些懵。
“你爺爺留下這些,讓你來找我,一定是之前發生過什么事情吧。否則我尋了他這么多年他都不曾出現,卻在他逝世的時候突然讓你來找我?!?
這就是所謂的人老精,馬老滑吧。我還啥都沒說呢,這位爺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我知道人混到王宜年這個份上,已經是成了氣候了,我這點道行在他面前簡直不夠看的,所以也沒打算瞞著,一五一十的把從玉簪丟失到爺爺去逝之間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果然?!蓖跻四晖屏送谱约旱慕鸾z眼鏡,緩緩嘆了一口氣,“這應該跟當年東梁皇陵的事情有關吧。”
王宜年說的神神秘秘的,這讓我有些跟不上節奏。
“五十年前,你爺爺并不叫楊景武,他叫楊彪,盜門的二當家。”王宜年的眼神藏在反光的眼鏡片后面,像是能看見當年的情形,“五十年了,如今再沒有人知道盜門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了。”
我認真的聽著,對于我爺爺的真實身份,我其實是有些心理準備的,但迷底揭曉的時候,還是大吃了一驚。
“我當時只是宗門里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嘍啰,跟你爺爺比,那是天差地別的。但他卻從來沒嫌棄過我,一路帶著我提攜著我,甚至最后還舍了命來救我,我才有了今天?!?
“我們盜門,講究的是,一日為兄弟,終生不可叛。景武是我大哥啊,既然他讓你來,便是有托孤之意,孩子,你今后跟著叔公,在這帝京里,你就橫著走,誰敢打你主意,叔公幫你弄死!”
我完全被老爺子的話弄懵了,五十年前?爺爺的真名?盜門二當家?
“叔公,盜門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趕緊轉移一下話題吧,即滿足好奇心,又不用聊那尷尬又血腥的話題。
“你可聽過江湖上有說啟塋的書生,盜門的僧?”
我露出天真無知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們盜門與其他門派都有不同,盜門的創始是一名僧人,他叫楊髡,法號璉真伽,是一個專門盜取皇陵的盜墓賊。也是我盜門始祖。我們這一門沿襲了祖師爺的手段,也是專門盜取皇陵的。我們盜門的鎮門之寶便是祖師爺從宋陵之中盜出來的一件寶物,稱為金貓睛。得此物者便是我盜門之主。”
他摩挲著手里那只扳指,微微露出了笑意,仿佛看見了年少時光里,那些肆意瀟灑,刀頭添血的時光。
“這顆扳指,便是尋到金貓睛的線索?!?
盜門的事情讓我腦袋有些轉不過勁,尤其是爺爺的真實身份,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我有些消化不掉。
我爺爺,半輩子都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不單單是在我眼里,爺爺在村民們眼中也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然而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是一個盜墓賊,還在一個門派里坐第二把交椅。
原本的悲切被震驚代替,我有些方。
“只不過,五十年前,東梁皇陵之中,我一眾兄弟進去,無意間啟發了機關,引出無數的白毛棕子,將我兄弟虐殺殆盡。當時若不是你爺爺舍命相救,我只怕也要留在那兒了。從那以后,盜門也跟著沒落了?!?
他凝望著我,仿佛在看年輕時的爺爺。
“你可知,你爺爺是一個絕頂高手,不管是發丘的手藝,還是武藝、修為都是頂尖上乘,身子比我還硬朗,我他娘的都還沒死呢,他怎么可能會這么輕易的死了?!蓖跻四甏藭r身上的戾氣又一次暴發出來。
“所以,這件事情,我管了。若讓我查到誰害了我景武大哥,那就別怪我王宜年手段狠辣!”
他一面說,一面掰著手指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音來。
“文奇,你爺爺的死因和消失的玉簪都與五十年前東梁皇陵有關,看來只有我親自陪你走一趟了?!?
我望著王宜年,鄭重的點頭,爺爺的死我也覺得蹊蹺萬分,若能搞清楚,那怕刀山火海也要闖他一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