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刺客用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看向洛芙迪的眼神驚疑不定。

說到底，雖然他是一位混血種，擁有遠邁常人的身體素質和言靈，但他終究還是人類。

所謂人類，被子彈打穿了顱骨會死，被刀劍刺穿了心臟會死，甚至失血過多也會死，脆弱如蘆葦。

可眼前的女人似乎不算是常人了，他無比自信于自己在片刻前已經將手上的長匕首刺進了她柔軟的胸膛，攪碎心臟的手感，如同攪碎一顆多汁的西紅柿，和他曾經每一次暗殺時感受到的一樣。

按道理說，即便是一頭健壯的非洲公象，在大半個心臟都被攪爛的情況下，也會很快死去，但眼前的女人就是如此不可思議地活下來了。

不僅活了下來，甚至她那些飛濺的血肉與斷裂的筋腱也成為了可怕的武器。

他越想越駭然，越駭然越恐懼，在他心目中，洛芙迪哪里還是一位優雅的女士？分明是一頭不死的惡鬼！

洛芙迪笑瞇瞇地朝著他緩步走去，閑庭信步，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好像現在她不是在和刺客作生死角斗，而是在赴一場奢靡無用卻勾人的宴會。

他們的距離很快就縮短到了五步以內。

洛芙迪笑靨下的眸子冷漠如雪，在這一距離，她已經可以讓某些部件攻擊到刺客。

對于這位縱情者而言，血肉是武器，當它們離開身體，就變得更難以提防，把手中長匕首捅進洛芙迪心臟后就以為就萬事大吉的刺客錯估了她的“活性”。

不過話又說回來，只要還是刺殺人類的殺手，恐怕都不會考慮當當自己刺穿了刺殺目標的心臟后，對方還活著并且極具威脅的情況該怎么辦，這著實有點超出他們的職業知識領域了。

就在洛芙迪準備徹底殺死這個不知死活的蟊賊，去做在她看來，比及時治療縫合自己心花怒放的胸口還要重要的事——繼續她和兩位未來教友被打斷的談話——的時候，裝出一副任人宰割模樣的刺客終于暴走了！

他不知道從身體哪處部位又抽出一把和先前手中武器差不多的長匕首，隨后以狂戰士旋風斬的姿態，狂野地揮動起長匕首，遠遠看去，竟然形成了一團人形外銀色的旋風。

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洛芙迪還是人——至少還有一部分是人，而不是學習了領先地球生物圈幾千萬年版本海參身體結構去中心化——那么他砍斷了洛芙迪的手，她就沒辦法揮舞武器，砍斷了洛芙迪的腿，她就沒辦法移動，砍下洛芙迪的頭，她就不可能再思考。

換言之，此刻這位刺客不再采用殺人五分力足夠我就絕對不用五分一，而是采取了力大磚飛的暴躁破局法。

他破對了。

不管螞蟥人洛芙迪生命力有多么頑強，但至少她似乎并沒有獲得混血種一般恐怖的身體素質，片刻后，她就被刺客削斷了一條手臂。

她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甚至有些享受地舔了舔嘴角，同時開始低聲吟誦起什么。

連司和楚子航猛蹙眉，連司扭頭道，“這幫玩密教的都這么變態嗎？話說她在念叨什么呢？”

擁有言靈鐮鼬，一般情況下聽力都比普通混血種靈敏許多的凱撒是詢問的不二人員。

凱撒看得聚精會神，只恨手里沒有一副望遠鏡，隨口回答，“什么誘惑多于苦痛，生孩子生得口渴之類的。”

連司頗有些懷疑地再一次問道，“你確定她在說這個？”

露彌緹娜這時候插了一嘴，“凱撒先生聽到的大概是赤杯圣典里的一段箴言，是闡述赤杯本質的警句。

即赤杯的誘惑之數為26，多于苦痛為7，但是苦痛才是其本質。第一苦痛是生育，第七苦痛是干渴。”

連司似笑非笑地看了露彌緹娜一眼，“先不提赤杯還是個挺坦誠的司辰，在自己的教義書里做了這么深刻的自我剖析，你作為他老人家的前信徒，這態度轉變的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露彌緹娜大急，她以為是自己對于舊主叛變得太快，過于不忠，讓連司有點不高興。

但覆水難收，話說也說了，她又不是某個游戲玩家群體，擅長歲月史書，這一下愁得她抓耳撓腮，有隱隱向六老師進化的趨勢。

連司倒是真沒想這么多，在先前的“審問”中，他們已經確認了露彌緹娜雖然是赤杯成員，但是并沒有直接做過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自己也不是窮兇極惡的混血種或煉金術師。

對于這樣的統戰對象，無論是從《亞伯拉罕血統契》方面，還是眾人內心想法方面，都不會對露彌緹娜怎么樣。

奈何連司雖然在保密的情況下，已經盡可能地向露彌緹娜保證不會傷害她，露彌緹娜卻總是表面恭敬而繼續緊張的狀態。

也不知道她緊張個什么勁兒。

就在三人聊天時，場面再度一變。

那位刺客此刻簡直像是從隔壁刺客信條片場里走出來的，左劈右砍勇猛無比，砍得洛芙迪血肉飛濺，活像一塊被瘋狂剁成臊子的帶皮五花肉。

但如此不留余地的猛攻，終歸是會出事的。在又一次用長匕首貫穿了洛芙迪的肩膀后，刺客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拔不出武器了。

洛芙迪用自己的鎖骨鎖住了長匕首，就像是用身體封印住了對方的武器一樣。

她此刻渾身遍布著翻開綻裂的傷口，傷口汩汩流血，把她染成了一個血人。

肢體殘缺的洛芙迪笑得格外開心，她伸出似乎長了幾分的紅舌，靈巧地在臉上一轉，舔舐著濃腥的血液。

她沒有反擊，而是像個真正的柔弱女子一般開口，“先生，我們沒必要分個你死我活的對嗎？至少不應該是通過這種方式。”

對于在塵世走完了所屬準則之路，只待飛升的縱情者們而言，他們總能誘惑到人，憑的不是口才與邏輯，而是強大奪人的魅力與誘惑，強大到對手即便察覺到端倪，也會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