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徒少華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大人,那丁太初自幼便是儒家弟子,此乃天府文壇眾所周知之事。他參與鄉試所作幾篇文章,也是儒家論調,下官豈敢在這種事情上面開玩笑。”
黑袍老者怔了怔,懷疑自己搞錯了人。
他確認地問道:“那小子長什么模樣,有何特征?”
“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俊朗,氣度豪邁,頗有游俠兒風范,不過身子骨弱了點,常愛穿一襲天青書生衫。”
司徒少華對丁太初的了解實在驚人,簡直如數家珍:“說來此子倒也有幾分大人您的風采,腰間常懸一只酒葫蘆,趕路時也愛喝兩口。”
回想起鏡花水月破碎前,那個青衣少年和腰間的黑葫蘆,黑袍老者心里有數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接著說,從血魔君遠遁江南說起。”
“話說血魔君逃逸后,丁太初也跟著南下,一路從北到南,追殺六千里。”
“他在江南搜索一年多,與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岐山私交甚篤。二人聯手殺到南海,滅了血魔君的老相好南海鬼姬,也斬滅了血魔君。”
“卻不曾想那魔頭,練成了《血魔分身》秘術,被斬滅的,只是一具化身。”
“那魔頭本體,早已遠遁東海,又精通一套《血影遁術》,逃命本事乃是一絕。醉銀劍順藤摸瓜,一個月前來了東海,七日前追查到了血魔君下落。”
“在臨海城外十里坡,雙方大戰一場。”
“那丁太初還是年輕了,未料到血魔君又找了幫手,乃是禍亂臨海城的鬼蝶郎君,一明一暗,打了個少年郎一個措手不及。”
“此事有臨海城鎮邪司千總袁澤親眼目睹,那日丁太初力戰血魔君和鬼蝶郎君,先用《銀劍詩》對敵,而后動用了他壓箱底的《正氣歌》,聲勢十分驚人。”
“那一戰丁太初重傷垂死,幸虧當地鎮邪司眾人趕到,聯手圍攻之下,驚退血魔君和鬼蝶郎君,將那少年郎帶回去醫治。”
“說來也怪,臨海城鎮邪司分部四名醫官,都說那小子無藥可救。”
“可是三日之前,兩條腿邁進了鬼門關的醉銀劍,莫名其妙痊愈了。”
司徒少華懂得揣摩上意,知道黑袍老者想聽細節,說得很詳細。
黑袍老者神色一懔:“四名醫官皆斷定他必死無疑,他還能活過來?”
司徒少華答道:“沒錯,此事透著蹊蹺,有人說他回光返照,也有人說他福大命大,屬下還在調查中。”
黑袍老者若有所思,換了個話題:“儒家圣人多,那小子是儒家哪位圣人門徒?”
司徒少華答道:“丁太初以霸圣門徒自居,他所著文章,頗有霸圣之風,調侃人性本惡,主張王霸一統,堅信人定勝天。”
“霸圣門徒?”黑袍老者表情有點古怪。
“沒錯,他中舉那篇文章,名為《一統天下論》。著實文采飛揚,措辭相當狂妄,說真正的一統天下,要威加海內,縱橫四海。”
“言外之意,暗諷朝廷未能征服四海。當時西川的主考官曾在鎮邪司任職八年,那位大人深知沿海邪魔禍亂之苦,對此子十分賞識,特點了他鄉試頭名。”
黑袍老者聽完,掏出腰間的朱紅葫蘆喝了一口。
也不知老人在想著什么,隨口問了一句:“你看人一向很準,這小子你怎么看?”
司徒少華說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砰!
黑袍老者一拍桌子:“別跟我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說人話。”
司徒少華哆嗦了一下:“這位丁舉人,北上入京游歷三千里,又橫跨南北六千里,后輾轉至東海,行程不下萬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此子胸中已有溝壑,雖未能金榜題名入仕途,將來成就怕是不低。”
黑袍老者笑了笑:“過慧早夭,你不怕他英年早逝?”
司徒少華答道:“吉人自有天相,命中必有貴人。掌令大人剛從海外歸來,便如此關注他,想來是他命里的貴人。”
“你這馬屁,倒是拍得不露痕跡。”
黑袍老者笑容瞬間消失:“拍得很好,下次別拍了……給我來點干貨!”
司徒少華只得交出干貨:“并非屬下看好他,實在是喬都尉對他青眼有加。喬都尉是何等眼力,她看中的男子,想來不會差到哪里去。”
“那小子居然跟喬家丫頭有一手?”黑袍老者露出了猥瑣的表情。
“按輩分來算,喬都尉算是丁太初的嫂子。”司徒少華答道。
“嫂子和小叔子的故事?”
黑袍老者當場就來勁了:“展開說說!”
司徒少華就知道掌令大人好這一口,硬著頭皮說道:“喬都尉當年在天府鎮邪司,已坐到了五品千總位置,早與那丁家老大丁太常定下婚約。”
“本是郎才女貌的大好姻緣,奈何造化弄人。三年前,丁太常陪弟弟赴京趕考之時,對喬都尉許下承諾:等他弟弟金榜題名,心中再無牽掛,便娶佳人過門。”
“誰知道丁太常這一去,英年早逝。”
“當時那丁二郎無顏面對未來嫂子,沉浸在悲痛中,未把兄長身故之事告知老家。還是北海鎮邪司的同僚,通過萬里飛鷹,傳訊至西川。”
“喬都尉得知消息,立刻趕去北海,與丁太初大吵一架,一見面就打了丁太初幾個耳光,罵他連信也不寫一封回家,雙方鬧得很不愉快。”
“在追殺血魔君這件事上,叔嫂間也產生了分歧,當時丁太初執意留在北海,而喬都尉則認為那魔頭有古怪,兩年前便來了東海。”
“喬都尉尚未過門便守了寡,立誓終生不再嫁人,人送外號黑寡婦。”
“她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懣,都發泄在了那些邪魔外道身上。”
“后來的事情,大人也知道了,喬都尉一口飛劍威震臨海城,她那副都尉之職還是大人您親自提拔的。”
“一個月前,丁太初來臨海城之后,叔嫂間關系有所緩和。七日前丁太初重傷垂死,本在海外執行任務的喬都尉,連夜趕回,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三日前,發生了一件怪事,那死而復生的丁太初,不肯接受醫官救治,執意要搬去客棧,與喬都尉撇清關系。”
聽到這里,黑袍老者打岔道:“為何要撇清關系?”
“按理說叔嫂聯手報仇,力氣往一處使,本是一件好事。偏偏那丁二郎蘇醒之后,好像不認得喬都尉,雙方關系比當年還要緊張。”
“據醫官推測,丁二郎頭部受到震蕩,忘記了很多事情,連自家嫂子也不認得。”
“此事也有過先例,有些人受到重大打擊之后,潛意識里把最難以承受的一段記憶,封印起來了。丁太初心中一直自責,若非他執意赴京趕考,大哥也不會因此身亡,這是他心里過不去的一道坎,也因此無法面對大哥的未婚妻。”
“要說喬都尉,恐怕是丁太初在這個世界最難面對之人。下官有個不成熟的猜想,那死而復生的醉銀劍,把他最難以承受的記憶抹去了,也順帶著忘記了喬都尉是誰。”
司徒少華不愧是搞情報工作的,分析得頭頭是道。
“喬丫頭是什么反應?”黑袍老者問道。
“說來也是一物降一物,臨海城鎮邪司上上下下,誰不怕喬都尉。唯獨在丁二郎面前,喬都尉那霸道作風不管用,她也拿丁太初沒辦法,吩咐千總袁澤幫忙照看著,昨日上午她又跑去海外追殺血魔君去了。”司徒少華答道。
“好了,你下去吧。”
黑袍老者聽完八卦就無情,下了逐客令。
司徒少華反而如蒙大赦,逃命似的跑了。
……
坐在書房里,黑袍老者陷入了沉思。
腦海中反復閃過那震碎鏡花水月的恐怖眼神,黑袍老者連著哆嗦了幾次。
“霸圣門徒?文氣如此風騷,絕非霸圣一脈。”
“儒家各派系,就沒有他這種野路子。”
“今夜倒是開了眼界,那小子明明是個文人,卻不在諸子百家之內。”
“莫非是三日前死而復生,生死之間參悟了天機,另辟蹊徑有所斬獲?”
“此子小小年紀,竟已自成一脈?”
“若真如此,當可稱得上少年宗師!”
老人打開朱紅酒葫蘆痛飲,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
忽然,黑袍老者渾身一震:“文氣可以以假亂真,那書靈卻做不得假,少說也是半圣,難不成他開辟出了恩師所追求的那條文道新路?”
想到這里,他打定了主意:“事關重大,還是交給恩師來定奪。”
說完老人攤開信紙,提筆寫了一封長信。
寫完之后,黑袍老者身上涌動著磅礴浩瀚的文氣,嘴里念念有詞:“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那封長信化作一抹流光,飛到了數千里外的泰山之巔。
……
泰山,五岳之首,封禪之地。
一抹流光從天而降,在泰山某座山峰之巔,久久盤旋不散。
山頂上一尊石頭塑造的雕像,突然動了。
那雕像是一名雄壯威武的武士,身體動彈之時,閃爍著玄奧靈光。
書靈!
稍有眼力的文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尊品級相當之高的書靈!
石頭武士猛地一蹦幾丈高,伸手抓住了那抹流光。
夜風中,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石敢當,你又調皮了。”
“嘿嘿。”
被稱為石敢當的石頭武士憨笑著,屁顛屁顛地跑到山巔一座木屋里,雙手把流光化作的書信遞了過去:“主公,你徒弟來信了。”
端坐木屋里的男人,比他徒弟要年輕得多,是個徐爹半老的中年大叔。
“有點意思。”
大叔看完那封長信,露出了連男人都會被他迷住的笑容:“石敢當,收拾一下,多準備一點煎餅卷大蔥,我們去一趟東海。”
石敢當不愧為高階書靈,有著堪比大活人的情緒和思維,聞言激動得像個熱血少年:“太好了,主公終于要出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