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他第一次帶她到成衣店……

她也不挑選，站在那，驚喜地看衣服。

她瞪直的眼，就差沒鐫‘沒見識’三字到自己臉上。

還有每次他送她禮物，她都要痛哭流涕，感動半天，好像他摘下天上星星送給了她。

殷時原以為，多來幾次會不一樣，然而他帶她進出上百次，送她禮物不計其數(shù)，她仍是那副死樣子！

誰會喜歡這樣的姑娘呢？

他反正不喜歡。

殷時回想殷暮那句話，以及他狀若無意掃向今芙的目光。

該死！

殷時兇狠地瞪了眼今芙。

他不會看錯的，她就是個怎么琢也不會成器的壞玉！太子一定和他一樣，只是看上她的美貌，多讓她和太子接觸幾次，太子就不會那么想了。

萬一呢？

殷時深吸一口氣，沒有萬一！

他迫切想要證明這點，計劃起如何使太子和今芙會面，如何使太子發(fā)現(xiàn)今芙真面目。他受眼前事蒙蔽，全然忘記自己先前做的事。

林間，大樹搖晃，鳥群逃竄，路旁灌木叢中心冒出一雙棕毛大掌，一只棕熊的臉緊隨其后。灌木叢枝椏斷裂，樹葉相碰，發(fā)出窸窣響聲，棕熊整個身體鉆了出來。

它睜著黑色小眼，倒不是說它真有一雙小眼睛，它那雙眼睛比人類的眼大多了哩。只不過和它巨大身軀比起來，這只眼睛就小多了。

它目測最少兩米多高，肩寬體厚，十分健壯。

它前爪撐地，煽動鼻翼，看了看前面奔跑著的馬車，又看了看后面奔跑著的馬車，后退幾步，終是盯著氣味更濃的后面那輛，劺足勁沖了過去。

它大掌拍打地面，震撼大地，聲響如雷。

殷時聽到響動，完全不為所動，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今天過后，殷暮就會沒命吧？

大熊兇狠，平時圍獵都是五人成群，背背弓箭，手持鋼刀，光憑一個人的力量難以戰(zhàn)勝孤熊。獵場護林員春季人員少，全是些孬種，指望他們趕過來救駕，還不如祈禱獄差來得慢一點。殷暮要如何脫身呢？

嗯……繼位大典，殷時腰間要配戴熊雕玉佩，以此向大熊表示敬意。

他坐了一會兒，感到哪里不對勁。

聽聲音，怎么像是沖他而來？

殷時掃了眼今芙，回想起先前一幕——衣裳滑落，今芙蔥花小手在殷暮頸后交疊，衣袖垂落在殷暮肩上。

殷時咬牙瞪了眼今芙。

這女人毀了多好的機會！她要自尋死路，他才不作陪。替身沒了能再找，世間女子萬千，長得像的還找不著么？他不能因她丟了性命。

殷時走到今芙身前，攥住她衣服，一路拖她出車廂。

車夫早嚇跑了，跑之前，他在馬身上插了把刀，馬匹受驚，橫沖直撞。

殷時拖著今芙出來的時候，瘋馬撞上一顆大樹，他險些震飛出去。

殷時穩(wěn)住身形，看到殷暮出了馬車，站在地上看他。

殷暮要見證殷時為了活命，拋下今芙了，那又如何？他本就頑劣，惡記斑斑，不在乎多這一條。

殷暮那眼神怎么回事！

那不像是看到自己弟弟惡行的眼神，像是警告。

棕熊距離殷時五米之遙，殷時那還管什么警告不警告，撈起今芙用力一拋。

女子姣好面容，落到遠處滾上一圈，額頭撞到碎石，破出一道口子。她捂著腦袋，本撐起身，一副沒弄清狀態(tài)的模樣。

殷時收回眼神，她為他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眼前雪衣掠過，殷時瞪大眼，朝今芙方向看去。

長劍插入棕熊眼珠，刀劍入肉的細微聲響令人頭皮發(fā)麻，殷暮摟起今芙，溫聲道：“別怕，能跑嗎？”

今芙點頭，撒開了步子跑。

一切俱發(fā)生在瞬息之間，殷暮抽出長劍，他飛向今芙反方向，中途還回頭看了眼棕熊，似是在確認棕熊確實是跟上來了。

殷暮有意從殷時身邊飛過。那棕熊捂著眼，絲毫不受高大身形禁錮，迅疾如風，卷起殷時周身氣流。

殷時望著殷暮逃竄的方向，心想：他為什么沒有把我扔向棕熊呢？

遠處一聲驚呼，折去殷時思緒。

殷時一看，原是蘇婉下了馬車，嚇到了。他飛身過去，抱住蘇婉，安撫道：“沒事了。”

蘇婉慢慢鎮(zhèn)定下來，殷時掃了眼尚在與棕熊搏斗的殷暮，轉過頭紅著眼道：“我們走！”

“他們……？”

“不用管，死了正合我意，沒死算他們命大。”

他話一說完，就見蘇婉忽閃著眼道：“要是那熊抓花今芙的臉，太子也死在這里，我們就能對外宣稱死的是太子妃，倒時我就能嫁給你了！”

殷時手上青筋暴起，他用力扇了蘇婉一巴掌。

蘇婉捂著臉，嚷道：“你發(fā)什么瘋！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女人了？”

殷時不顧蘇婉往前走。

他第一次如此厭惡一個女人。

兩人命懸一線，她腦子里居然只有情情愛愛。蘇婉和今芙之間的差距，好似驟然縮小。

一個胸無大志，一個教不會的窮人。

他是怎么遺棄后者，愛上前者的？

不，他對蘇婉稱不上愛。最多是男人的勝負心，以及……報答她之前救過他的恩情。

殷時此前一直想，娶蘇婉回家，保障蘇婉后半輩子衣食無憂。可當他想到殷暮，他和他擦身而過時，殷暮望向他的那一眼。殷時這才意識到殷暮是怎樣一個存在。

一個身份比他高，比他更有責任心的男人，怎么會不能保障蘇婉后半生？

身有隱疾又如何？

在給予女人的物質保障上，殷暮能比他做的更好。

那他在爭什么呢？

殷時感到自己過往的一切正以一種可預見的不可逆轉的趨勢緩慢崩塌，他不愿承認這點，他困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一心要挽救什么，沒空接收外界事物。

他一次又一次揮開蘇婉握向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加深蘇婉心中對今芙的恨意……

今芙跑出一段距離，撐著大樹喘氣。回頭一看，大樹筆直生長，枝繁葉茂，腳下枯葉叢生，空氣中彌漫著濕乎乎的霉味。大地尚在震動，棕熊撕心裂肺的嘶吼尚未停止，這一切無不在彰顯，她已逃出生天，而棕熊與人類的搏斗仍在繼續(xù)。

今芙想到殷暮和煦的目光。

他會如何呢？

會死嗎？

盡管NPC和玩家的世界如同植物和人類的距離一樣遙遠，她還是忍不住為他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