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無星無月。

渭北的荒原地勢復雜，難守難攻，等候援兵的將士們還是忍不住心中升起了幾絲絕望。

阮糖平靜抬眸。

馬兒溫順俯首，在她的手下發出低低的哀鳴，蹄子正不安的亂動，似乎預見自己的命運。

“晞將軍。”

值守的士兵路過，向她問好，他們的腳步沉重，是連日的饑餓造成。

“嗯。”阮糖輕應一聲，她的目光如水，溶于夜色，黑寂沉靜。

士兵走遠了，阮糖溫柔的撫著馬背，似乎是在安撫。

小零如果有身體，恐怕早就打了個寒顫，她看著馬兒溫柔如水的目光，和看男人也如出一轍。

“回去吧。”阮糖似吟似嘆，牽著馬兒回到馬廄，而后回到營帳內安寢。

小零道：【主人，如今的局面，您要如何破局？】

原主秦未晞與將士們分食馬肉，才能撐到齊風前來，雖然說他來之后是大肆的殺戮，但秦未晞也因此僥幸保留性命。

如果不分食馬肉，他們很有可能在齊風到來之前就被餓死。

“如何破局？”阮糖輕牽淡笑，眼中風月瑩光，“你等著看就是了。”

轉眼就到天明。

軍中的喧鬧聲更少了，幾乎一片死寂，大家筋疲力盡，饑餓困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果不是因為忠于湘江王，不滿皇帝苛政許久，知道他們身后背負著更多百姓的期望，他們早就投降了也說不定。

阮糖這個時候有必要站出來說兩句，因為她在軍中的威望很高，除了她，沒人能擔起這個責任。

她也不負眾望的站了出來。

“大家不用太過擔心，這段時間大家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相信我，這段日子很快就會過去。”

有人問：“是援軍來了嗎？”

阮糖微笑：“他們不會來了。”

這句話帶來了更深的絕望。

“那……”她為什么要這么說？

阮糖輕聲道：“齊風很快就來了。”

一片死寂。

眾人怔然的望著她，似乎想要分辨她的話語中是真是假。

小零尖叫：【齊風還有五天才會到！如果你等著他來，你們都會餓死的！等等……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阮糖但笑不語。

遠方，塵土飛揚。

眾人屏息凝視。

果不其然，為首者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即便穿著厚重的鎧甲，身形也顯得飄逸絕倫，英姿勃發。

馬蹄聲停，齊風一眼看到阮糖的方向，似笑非笑道：“湘江王座下晞將軍，久仰大名。”

“聽聞晞將軍戰無敗績，戰無不勝，風想與晞將軍探討一番兵法，不知晞將軍能否賣風一個薄面？”

他唇梢輕挑，滴水不漏。

阮糖身邊早有人聽不下去了，只覺得這是羞辱，對手下敗將夸贊戰無不勝，這不是羞辱是什么？！

“無恥小兒！竟然甘愿做狗皇帝的走狗！”

“齊風惡貫滿盈，帶著他那群烏合之眾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本來也就是和狗皇帝是同一類人！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晞將軍！您不要聽他的，我們可以拼死一戰，絕不會讓您受辱！”

“為什么不聽？”阮糖笑意微深，“齊將軍如此盛情邀請，不過是要和我探討一番兵法罷了，你們不必如臨大敵。”

“更何況，齊將軍胸懷大度，從不虐待戰俘，你們跟著我忍饑挨餓了這么久，如今總算是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阮糖看向齊風，微然而笑，“齊將軍，您說是吧？”

齊風饒有興致：“這是自然。”

還有人不忿的想要說些什么，都被阮糖一個眼神攔住了。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齊風似乎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甚至有可能要動武，如今竟兵不血刃。

他常年嘴角帶笑，身邊的親信并不怕他，已經有人吹噓諂媚。

“不愧是齊將軍，什么戰無不勝碰到了您，都是您的手下敗將。”

“還是我們齊將軍厲害，能跟隨齊將軍，是我們的福氣！”

“齊將軍用兵如神，要不是因為齊將軍截斷了他們的援軍，只怕沒有那么輕易……”

齊風不言不語，靜靜聆聽。

甚至有人開起他的玩笑。

“我看湘江的這位女將軍長得真不錯，穿著鎧甲都能看出來胸大腰細的，咱們將軍是憐香惜玉了吧……”

“美人配英雄！像未晞這樣的美人，就該臣服在齊將軍身下！”

一群人戲謔笑談，不忘了給戰俘捆綁，有人不堪受辱想要反擊，都被阮糖用眼神壓下。

阮糖紋絲不動，耳邊是低俗下流的字眼，她也能淡若云煙。

齊風淡淡看向她，停頓兩秒，忽然道：“說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還帶著笑意溫然，眾人卻是瞬間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