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質碑探出細小線條刺入陳念頸后腦干到變回原來模樣也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

可就是這兩三分鐘的時間讓陳念度日如年。

他起初以為自己著了硅質碑的套，正準備直接掏出M1911A1手槍打爛硅質碑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停下了拔槍的動作。

仿若科幻小說《三體》里三體人向地球投射的智子一般，陳念的眼前閃爍出無數顏色的光點和線條，藍的、紅的、紫的、白的、說得上名字的、說不上名字的，應有盡有。

不單單如此。

這些光點和線條還將陳念眼前所有的場景全部覆蓋，除了能看見系統自帶的功能外，其他的一律都是五顏六色的光點和線條。

同時，伴隨著光點和線條的出現，一個極為古怪且歡快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膜。

聲音歡快雀躍，仿若人類文明的鋼琴曲，聽上去有些像莫扎特C大調鋼琴奏鳴曲K.Nr.330。

但陳念的藝術細胞幾乎為零，他聽不懂鋼琴曲。

面對眼前如此古怪的異象，陳念深吸口氣，把目光放在了直播間里觀眾水友們發出的驚悚彈幕上。

[我焯了這畫面好恐怖！]

[媽的，念爺在設定上這么強的人都被定住了嗎？]

[可惡！會不會是夜神和海螺害了念爺？我看著好像是念爺詢問完水友后才去撥弄的硅質碑！]

[樓上的，可別尬黑啊！這肯定是念爺自己劇本上寫的，不然只是單純的探索，對我們這群觀眾來說，肯定沒啥意思，反正我是相信念爺背后的運營團隊不會讓念爺就這么輕松寄了的！]

[嘶……樓上說的好像挺對，那我們就耐心看看唄，看接下來的劇情咋發展，反正我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能建造出這種風格建筑的文明究竟是什么文明了！]

[大家好，我是三十分鐘后的冰火六重天，現在來給大伙劇透一下，念爺直播里的這個文明是典型的生物文明，屬于科技樹完全點歪了的文明！]

[樓上傻逼！]

看著直播間里的彈幕，陳念忍不住一樂，特別是[冰火六重天]，有點樂子人的感覺了。

眼前的光點、線條和聲音在持續了差不多三十秒后消失，隨即出現在陳念面前的是一只形象古怪的虛擬生物。

該虛擬生物的形象偏向于地球上的八爪魚，但和八爪魚有所不同。

它的腦袋像是傘狀大的蘑菇，里面填充著粉嫩的果凍狀血肉，還有一塊渾圓漆黑的視覺系統與果凍狀血肉黏合在一起，最下面再連接著一根根長短不一的粉嫩紅果凍狀觸手，最外面還包裹著一層堅硬的硅類物質。

其生物特性倒和地球上的硅藻相像。

不僅如此，它也不像八爪魚那樣屬于水下生物，下面之所以長著觸手只是為了能在黃沙里更加便捷的移動。

以上的這些信息在陳念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大蘑菇’的時候，自動浮現在了腦子里。

“來自一千四百萬光年外銀河太陽系的地球文明個體陳念先生，您好，我是獵犬座p第七行星文明遺留下來的最后一個生物智能，您可以稱呼我為‘大蘑菇’。”

大蘑菇的聲音很輕盈也很空靈，聽上去仿佛位于一些特殊的教堂一般。

“大蘑菇！”

陳念驚悚的看著眼前的大蘑菇。

在大蘑菇說話的瞬間，他就察覺到不對勁。

一個素未謀面的異星文明，憑什么能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準確的叫出他的名字和身份？

這文明的科技難道已經發展到了能夠讀取生物腦電波的程度了嗎？

“抱歉陳念先生，或許我不應當在未經得您同意的情況下窺探您的生物記憶，為此我感到萬分抱歉。”大蘑菇的聲音又響起。

我焯焯焯焯焯焯焯焯！！！

這他媽的真的能夠讀取我他媽的記憶？！

陳念的表情更驚悚了。

他沒想到這個文明的科技真的發展到了這種程度，真的可以讀取一只碳基生物的記憶！

這對他來說簡直恐怖至極。

面對著大蘑菇，他甚至沒有任何的隱私可言。

大蘑菇似乎也聽見了陳念所想，它略帶歉意的開口：“我再次深表抱歉，陳念先生，我們文明可能和你們的文明的觀念有所不同，在我們的文明里沒有隱私權一說，所以我的內置功能也沒有設置關閉思維的探索，我更希望陳念先生能夠入鄉隨俗。”

“如果陳念先生真的無法接受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盡量不去感知您的思維波動。”

入鄉隨俗？思維波動？

怎么都他媽的是我們人類的語言啊？

這他媽的學得也太快了吧？

就探索了一下我的記憶，連成語都用上了？

陳念急忙放空自己的想法，盡量的不讓眼前的大蘑菇察覺。

大蘑菇也探索出了陳念的想法，開口說道：“我遠道而來的朋友，我的時間不多了，趁我的生物芯片還能夠工作，您接下來可以盡情向我提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希望能夠在我最后的時間里，把我們文明的光輝向遠道而來的文明述說。”

“您的文明大概是第一個，但或許也是最后一個了。”

聽見這話，陳念眼睛一亮，但隨后他又懷疑是不是大蘑菇給他設下的陷阱，頓時遲疑了。

“陳念先生，您請盡管放心，我對您以及您身后的文明毫無威脅。”

大蘑菇平靜的開口，“我們文明到今日已有六十八萬九千二百七十三年的歷史，并且窮途末路到只剩下我一個生物智能在看守著這個文明的墳墓，所以您完全不用擔心我們文明會對你們文明造成傷害。”

真的假的？

我有理由懷疑你在騙我，但我沒有證據！

陳念內心腹誹。

但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果大蘑菇說的是真的，一切萬事大吉，如果是在騙他，沒什么好說的，直接死！

我準備好Remake了！

“那你能跟我說一下，你們文明的歷史，以及你們文明究竟是什么樣的文明嗎？為什么你們文明的風格給我的感覺這么像我們人類文明的游戲《蔑視》啊？”

大蘑菇讀取到陳念的這話，快速回道：“陳念先生，接下來我們的對話都會按照您的文明的理解來交流。”

說到這，它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們的文明應該是屬于生物文明的一種，但和陳念先生您記憶里生殖崇拜的蔑視文明不同，我們的文明不崇拜任何東西，我們只崇拜我們自己。”

大蘑菇說著，陷入了回憶。

“大概可能是因為我們文明不需要交合生殖養育后代的原因吧，反正我們的信仰里，沒有關于生殖的這一條。”

“在我們看來，我們文明的每一位個體都是極為偉大的存在，您可以理解為自信也可以理解為自負，全看您自己。”

“不過我更認為我們文明的個體是前者。”

說到這，大蘑菇的話鋒一轉，直接開始述說起有關它們文明的歷史。

“六十八萬九千二百七十三年前，我們文明在面對咔咯蟲、咔唔蟲等危險時，誕生出了第一位有智慧的個體，它帶領我們脫離了龜縮沙漠生存的日子，打造了第一座獨屬于我們文明自己的城堡。”

“當年這顆行星上不止有我們一個文明，可到后來就只剩下我們一個文明，偉大先輩們功不可沒。”

“而我們文明的光輝歷史，也是從此刻開始……”

大蘑菇跟陳念述說著制造它的文明的歷史。

在它的口中，仿佛制造它的文明沒有任何的缺點。

它們很少休息，也不需要報酬，所有個體心意相通，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百萬個體仿佛一個個體一般，一切的目標都是為了讓它們這個文明更加偉大。

所以在面對成群結隊的咔咯蟲襲擊的時候，總有個體愿意挺身而出，與咔咯蟲作戰，在犧牲后也會貢獻出自己的尸體，來為它們的文明添磚加瓦。

是的，沒有聽錯。

在大蘑菇口中，關于它們文明所有和硅類物質有關的東西都是從它們文明犧牲的個體尸體上挖出來的。

一時間，冷汗滲透了陳念的背。

他又回想起剛進入光幕不久后的場景，那時的他只覺得光幕內的建筑很沒有生氣，可哪想得到那些建筑居然是一具具尸體建造出來的。

“照你的意思說，外面的一切建筑都是由你們文明個體的尸體搞出來的？”陳念隨手指了下外面，驚聲問道。

大蘑菇也清楚陳念的意思，回答道：“是的，沒錯，我們文明的一切都建立在先輩們的犧牲上，它們就是文明的財富！”

我真是焯了！

這他媽的也太恐怖了吧！

這就是能夠搞出光幕的文明嗎？

陳念難以置信。

如果大蘑菇說的都是真的話，那他只能慶幸這個文明還好沒了，如果這個文明還活著的話，那對宇宙來說確實有些太恐怖了。

為什么？這還能為什么啊？

這個文明他媽的擁有的是格式塔意識蜂巢思維的文明啊！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直接天下大同了好吧？

但為啥這么強大的文明會被毀滅啊？

我是真搞不懂啊！

陳念沉思著，除非能夠裂解掉它們的心意相通，不然還真找不到能夠毀滅這個文明的辦法。

大蘑菇聽見了陳念的心聲，一直以來保持平靜的它第一次有了情感的波動。

“它們的毀滅與它們無關，和我有關。”

大蘑菇輕嘆氣。

緊接著它又說了一個新的歷史，是自它誕生以來的歷史，這個歷史簡單且不復雜。

大意是大蘑菇在被它的‘父親’制造出來以后，該文明所有的個體便將它視為文明榮耀的傳承，教會了它有關它們文明的一切。

直到它的‘父親’為了它們文明而犧牲后，擁有情感系統的它做出了一個違背該文明的決定。

它決定讓心意相通的該文明的個體都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通過心意相通，一昧的追隨公投出來的個體。

而也正是它的這個決定，導致了該文明的毀滅。

“所以說……”

“你們文明之所以走到現在這副窮途末路的模樣，全都是因為你？”陳念詫異的開口。

這他倒是有點沒想到。

他還以為制造出大蘑菇的文明之所以會毀滅，是因為有其他的文明對它們出手了呢。

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沒錯。”大蘑菇說道：“當我做出了想讓‘父親們’都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時候，我們文明維持了六十多萬年的心意相通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失效了，沒有個體再能夠完全讀懂其他個體的想法，于是次一等的獨屬于我們文明的生物互聯網誕生了……”

陳念好奇開口：“生物互聯網？”

“就和你們文明近百年來出現的因特網一樣，只不過你們文明開啟因特網需要太多的前置科技，而我們文明的生物互聯網是天生的，通過個體的生物電波秘密交流，擁有極高的保密能力且只在我們文明的個體間流轉。”大蘑菇回答道。

“我焯！這么屌？”

“開局自帶互聯網？”

陳念震驚了。

這就像玩游戲一樣，人類文明天生自帶‘智力發達’、‘肢體強健’、‘后天努力’等天賦，而大蘑菇的文明則自帶‘生物互聯網’天賦，開局就領先人類文明太多了。

如果它們和人類在宇宙里碰到一起，陳念真覺得人類沒啥勝算，所以還是那句話。

真慶幸它們沒了！

大蘑菇毫不在意陳念腦中所想，它接著說道：

“自從生物互聯網出現后，一部分會獨立思考的個體有了私心，它們決定推翻公投出來的文明領袖，自己占據文明領袖的位置。”

“于是一張個體死亡的照片出現在了我們文明的生物互聯網里，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張照片對于我們文明這些的擁有情緒系統的個體來說，殺傷力有多大。”

“但現在我知道了……”

“它可以讓擁有情緒系統的生物文明走向滅亡。”

大蘑菇深深嘆口氣。

它的生物芯片傳出了自責的情緒。

“再之后，我們文明就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