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被第一聲布谷鳥啼撕開，油桐花跌進山澗，旋成白色小漩渦。北方太行山麓的農耕，是一部與干旱抗爭的史詩。沒有稻田的水光瀲滟，卻有黃土地里迸發的生命韌性。

霍春耕踩著露水尋走在自家屋頂之上，屋頂之上，也是自家的農田，周邊除了村里分出來的地，還有不少的土堆，土堆里是什么？土堆里有刀劍，霍慶生小時候沒少玩這些玩意，但后來聽說這些東西是股東，不能亂拿，不能亂挖，村里人淳樸，也不敢再去碰觸這些土堆。

霍春耕看著田里的谷子，就像看到秋收時穗子沉得勾頭的場景，聽見鳥叫聲，心里一動場景切換，麻雀集群轟炸，這遭人恨的賊鳥，得扎稻草人嚇唬嚇唬了，對了帽子自己腦袋上這頂草帽可以戴在稻草人頭上了。

村里的田地分布并不均勻，山下的路因要跨河才能出了村子，所以大部分的地都在河流的北邊，北邊地里隔一畝就有一塊不知道年份且巨大的石碑，村里人祖祖輩輩都藏在這山溝溝里，認字的也不多，所以并沒有在意石碑上寫了什么。

沿著田地的土路，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快晌午時卻有一道影子，像是有人騎著一輛二八大跨朝著霍家溝走去。

“我的娘耶，早聽說這霍家溝不好走，本以為翻過這山見到路就好走了，怎么這路還是坑坑洼洼的！顛的我的肺都要出來了！”年輕小伙一身綠衣，一頂綠帽，身上斜跨一個軍挎包，自行車后座上還搭著個軍綠袋子，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幾個大字：“中國人民郵政”

“扛自行車翻了一座山，這又顛著走一路，我這做的什么孽，非要干這活！明天回去我就跟我二舅說，非得給我調到轉接室里去。”小伙嘴里嘟嘟囔囔的還是顛著自行車向河邊走去。

七塊青石從河心刺出，石面覆著墨綠苔衣，人需在石隙間擇路，綠膠鞋踩過石面，讓扛著自行車過河的小伙重心不穩，腦門上的汗珠就像這河流一樣淌了下來。

河里有魚，但不大，有泥鰍，也不長。魚最大不過拇指長，鱗片刻滿象形紋，遇險時集體擺尾逃跑；泥鰍通體灰褐如枯枝，靜止時擬態河底卵石，遭觸碰則黏滑無骨手抓是抓不住的；半透明蝦群沖刺軌跡毫無章法，能用肉眼看見已經實屬不易了。

過河后，酸棗樹編織成天然拱門，刺尖勾住過客衣角，若強行扯斷會滲乳白汁液，干涸后顯影出進村者童年噩夢片段。地上的蒲公英群落只長在路左，風起時飛絮組成箭頭，總指向村西頭魯婉秀的院宅。

初入者必聞見燃燒艾草味，實為石蒜花粉釋放的味道。外來的小伙放好自行車，把軍挎掛在把前，用手舀水沖洗手腳，指縫還殘留泥沙泛金，水珠懸附汗毛成串，似是獲贈山茱萸護身符一樣。

小伙看見河里的魚蝦還饒有興趣的抓了幾把，可惜他畢竟不是這溝里的人，沒有那吃魚的命。

正午陽光穿透樹洞時，地面光斑會拼出當日進村者的人生折線圖，但所有線條都在觸及樹影邊界時突然轉向，形成死循環。小伙心中松了口氣，終于是來到了這霍家溝了。

小伙雙手舀起河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終于喝飽了肚子直起了腰。

“老牛說的對啊，這外面難如登天，內，內里乾坤?。」媸莻€世外桃源?！毙』镛D身推上自行車，順手把軍挎又斜跨到肩上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哎，這是干什么的？他推的什么東西？是不是當兵的？”

“你看，他穿著綠衣服，肯定是當兵的！”

“瞎說，上次我見吹笛子那小子也穿的綠衣服，他又不是當兵的！”

“哎呀管他是干啥的，過去問問，走走走~”

村口大槐樹下，一群娃娃們看見遠處過來的小伙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因為雙向奔赴很快就聚到一起。

“哎，小伙子，你是兵嗎？”大槐樹下一個不算年紀太老的黑漢子離老遠就叫喚道。

“??？兵？當兵嗎？我當過兵，不過我現在退伍了?！毙』镒釉阶咴浇車蝗盒『⒆觽兌际且律啦徽?，縫縫補補的，但是卻很有朝氣，特別活潑，圍著他一直'嗷嗷'的叫著，也不知道叫個什么勁。

“大叔啊，我是郵遞員，咱們鎮上的！”說著話就到了大槐樹下，他撐起自行車，指著自己身上的軍挎上面也印著“中國人民郵政”幾個大字。

“大叔你看，這不寫著郵政嗎！”

“呵呵，郵遞員是啥？你那上面寫的什么？我，我也不認識啊。你到我們村干嘛來了？”

小伙一聽老頭不認字也很無奈，只能簡單介紹道：“啊，郵遞員就是送信的，不認字我也教不了你啊，那啥，霍慶生您知道他家在哪嗎？”

小伙怕耽誤事，就因為今天要給霍家溝送一封信，愣是讓他跑了一上午，這又碰見不識字的農民，還不如直接點，送完信他還得趕回去呢，這是他最后一站，下午走快點還能天黑前就趕回去。

霍家溝也是奇特，二十來年從來沒有收到過信，所以郵遞員很少來這里，這邊的人也很少出山，所以就導致信息閉塞；也多虧郵政所還有個快五十的牛太升這么多年周邊跑的多，霍家溝也是他一次天黑迷路來過，后來牛太升沒事也過來幾次，記住了路線，要不是他提供霍家溝的位置，縣里雖有記載霍家溝卻早吧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給遺忘了。

“哦，找慶生他家啊，你順著這路一直往上走，前面你看見土地廟了再往上看，最上面那家就是慶生家了?！闭f完還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未在“郵遞員”身旁的小孩叫喚了一聲。

“嗨，他要去慶生家呢，要不你們給帶個路？哈哈哈哈~”說完還大笑一聲，小孩們聽了他的話立馬散了開來，給小伙讓出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