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英國倫敦。

夜幕如同一張漆黑的網，籠罩這座古老的城市。深夜萬籟俱寂，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夜晚，二十幾名身穿防彈衣、荷槍實彈的刑警正埋伏在一棟老舊公寓外，緊張的等候指揮部下達行動命令。

這座破舊的十二層公寓坐落在倫敦東區，住在這里的百分之七十是印巴人和黑人，還有少數亞裔，當地白人不會住在這里。

樓里的居民和附近群眾早已疏散完畢，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此次國際聯合行動的抓捕目標叫梁成志，男，48歲，中國籍，世通國際貿易集團董事長。因涉嫌人口販賣、毒品走私，被中國警方通緝。一個月前，梁成志持假護照偷渡出境，躲在倫敦東區這棟破舊公寓的1001房間。中方派人協商引渡，雙方多次談判后達成一致，于今晚10點開展聯合行動，一舉將梁成志收網。

晚上9點50分。

所有人像緊繃的弦，一口氣不敢松。然而就在這時，公寓里傳來“砰”的一聲槍響，如一道破空而來的驚雷，打破陰沉靜謐的黑夜。

“A組進公寓查看，B組原地待命?！?

“收到?！?

先頭隊員保持警戒，徐徐進入公寓。樓道很黑，人體感應燈壞了幾盞，一閃一閃的昏黃燈光令公寓氣氛更加詭異。

五名英國警員貼著墻，緩緩上到十層。還沒出樓梯口，忽然聽見電梯“?！表懥艘宦暎腥俗娞萆蟻砹?。

公寓居民早就安排撤離，誰能在這時候進來?

警員緊張的停住腳步，“咔咔”子彈上膛，槍口對準電梯門。

“不許動！”

銹跡斑斑的電梯門緩慢打開，然而下一秒，一具男尸出現在他們面前。

男子半低著頭跪在電梯里，額頭中彈，鮮血染紅他半邊臉。一名狙擊手捷足先登，在警方行動之前，一槍打爆梁成志的頭，動作迅速，手段狠辣！

“報告，目標已確認死亡。重復一遍，目標已確認死亡。”

所有人震驚。

電梯斑駁的鏡面上，神秘殺手用血寫了一個大寫的英文字母"M"，成為男子的死亡背景板。

這是殺手高調的留名，更是對警方的挑釁。

第二天，倫敦東區槍殺案刊登泰晤士報頭版，刷爆臉書首頁。華人和留學生將新聞同步轉發到微信朋友圈，全是關于梁成志畏罪潛逃、被人暗殺的消息，轉載量過萬。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時間，世通集團董事長梁成志被殺的消息傳回中國，舉國嘩然。緊接著，集團大樓被查封，旗下子公司走的走散的散，十幾年的跨國服裝貿易龍頭如遭颶風襲擊，土崩瓦解。

* *

半年后……

八月，中國江北。

江微提著購物袋走出便利店時，已經晚上十點。

街上行人減少，賣水果的準備收攤了。老大爺推著板車回家，腰間挎了個小收音機，他把音量調到最大，江微經過拉板車時，清楚聽到女播音員標準的普通話。

“……氣象局發布高溫黃色預警，近期江北市日間平均氣溫高達36度，預計高溫天氣將持續三日，請廣大市民注意防暑降溫……”

“江北市計劃于八月底召開的國際文化藝術節，受到全國乃至世界多個國家關注。藝術節籌備工作已經完成，受邀嘉賓包括……”

老大爺推著木板車走遠了，江微也沒有再聽廣播，她拐了個彎，朝租住的小區走。

夜晚氣溫并沒有下降多少，依然悶濕燥熱。

小區很安靜，大多數人都躲在家里吹空調。江微只是去趟便利店，衣服就被汗濕了，熱到氣喘的她不由放慢腳步。

剛走到小區大門，三個男子從她身邊急匆匆擦過，摸黑進入小區，好像在尋找什么人。

“大哥，你確定他在這里嗎？”

“我親眼看見他跑進來，被我逮到一定讓他好看！”

江微只顧埋頭走，看不清也懶得看他們。這些人不是省油的燈，八成是道上的。

這個老舊小區只有AB兩棟樓，兩樓之間由一條Z字形樓梯相連，被稱為“鴛鴦樓”。

小區出入口只有一個，無論去哪兒都要經過這段Z形樓梯。若真鐵了心抓什么人，在這樣地利人和的小區，無異于甕中捉鱉。

江微抱著閑事莫理的態度上樓，走到五層樓梯口時，她忽然頓了下。就著小區昏暗的燈光，她看見地上一點血跡。紅色刺目，很顯然，血跡是新鮮的。

江微一向不愛管他人閑事，為避免不必要麻煩和盤問，趁左右無人，她抬腳，不著痕跡的將地上的血跡抹去。

她現在只想回家。

走了幾步，她又看到一滴血，再一次抬腳抹去?？蓾u漸的她有些緊張了，因為血跡的斑點越來越密，而且離她家越來越近，她已經察覺有什么人正躲在這條走廊上，在暗處盯著她。

走廊是個大通道，連接十幾戶人家，堆了很多雜物，高高低低的柜子后面最適合藏人。

江微把手伸進背包，里面除了門鑰匙，還有一瓶防狼噴霧。她本能的握住噴霧，拇指頂開瓶蓋，隨時準備正當防衛。

突然間，有一個男人從蓋著防水布的儲物柜后面跳出來，正好擋在她家門口。

江微舉著噴霧四處亂噴，卻被對方輕輕松松制住了。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擒住她兩只手腕，一個利索的反轉，她整個人貼近了他。

那人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體型健碩結實，她完全不是對手。

鼻間是他身上黏膩的汗味和淡淡血腥味，江微的驚叫被他粗糙帶繭的手掌堵住，她聽見他用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別怕，我是警察，幫個忙?！?

樓梯口傳來對話聲。

“大哥，我這邊沒有！”

“他跑不遠，去B棟看看！”

雜亂急躁的腳步由遠及近，那三個人就要找過來。

江微心顫了顫，也不知怎么想的，她連他的警察證都沒見到，居然相信了。

她掏出鑰匙開門，那個人一閃身進屋，在她身后關門，迅速拉上門邊的窗簾。

外面很快傳來幾個人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在交談，過了一會兒又歸于寂靜，他們可能去別的樓層了。

男人耳朵貼在門上，聽樓道的動靜。直到確認那三人暫時離開，江微才打開客廳的燈，看見面前男人的臉，忽然驚住了。

怎么是他？

她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相信。男人以為她害怕，主動掏證件自證清白：“我是江北西區分局刑偵隊副隊長趙起云，麻煩你……”話沒說完，客廳的燈突然黑了。

江微怔在原地，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他的臉，也沒來得及查看他的傷，屋子就黑了。

頓時，門外再次傳來噪雜聲，越來越大。這次不是那三個人，而是小區居民。

“他奶奶的，這么熱的天斷電，讓不讓我們睡覺？”

“物業呢？有人管沒人管啊！”

“別喊了，快下去找人修修，不然今晚會熱死人的！”

趙起云警惕，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江微反而放下心，大熱天斷電，有了這場騷亂，大半個小區的居民都出門抗議，那三個鬼鬼祟祟的陌生面孔肯定不敢四處露臉，大概率已經走了。

她打開鞋柜抽屜，熟練的摸到手電筒，打開它，明黃色的燈光照到他胳膊。她清楚看到他右手手臂上的刀傷，不深，應該沒傷到要害，只是血流得嚇人。

趙起云還在聽門外的叫罵，不一會兒，感覺有人在身后輕輕拍了他一下。他本能閃開，回頭一看，那個才到他肩頭高的女孩兒舉著手電筒，遞給他一盒藥和一條毛巾。

“我家沒有消毒包扎的藥，只有一盒進口消炎藥，藥效很強，一天吃一片就可以。你的傷先用干毛巾包一下，然后去醫院檢查?！?

趙起云接過藥盒，是一種沒見過的藥，上面寫著亂七八糟的外文。

他點頭道謝，人還站在大門口。

江微掀開窗簾一角，朝外頭望了眼，看見走廊上站了十幾個穿大背心和睡衣的居民。她指了指門把手，又指了下外面，示意自己要出去看看情況。

趙起云往門背后站了站，給她讓出一人的空間。江微推門出去，沒過一分鐘就回來了。

她對趙起云說：“老小區電路負荷太重，保險絲燒斷了，不用擔心。這個小區只有一個出入口，現在樓里到處是人，光線又暗，你趁亂離開不會引人注意?！?

她似乎已經平靜下來，語氣淡然沉著，思路準確清晰。

趙起云多看了她一眼，用毛巾包住胳膊上的刀傷，再次道謝后推門出去了。

門把手上留著他的血跡。

江微拿濕抹布擦干凈，又把地板打掃一遍，心里默念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趙起云……

* *

趙起云出小區沒走多遠，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SUV，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警員蔡聞頓時一個激靈，習慣性的要起立，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車里。

“你怎么這么慢？”趙起云劈頭就問。

還穿著睡衣的蔡聞叫苦喊冤：“老大，接到你電話我立刻出來了，衣服都來不及換。這一片小巷子太多，導航又不準，我半天才找到地方?！笨匆娳w起云手臂上帶血的毛巾，蔡聞睜大眼：“你受傷了？這幫孫子死性不改，剛放出來就敢報復你，還是判輕了！”

“廢話少說，送我去醫院。”趙起云側身，用沒受傷的手系安全帶。

蔡聞邊開車邊說：“對了，新來的實習生明天來隊里報到，劉局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帶一個，給新人更多歷練機會。哦，其中一個是劉局親自面試推薦的，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你有沒有興趣？”

“太忙了，沒興趣?！壁w起云拒絕的干脆。

身后的老舊小區離他越來越遠。

趙起云左手捂住染紅的毛巾，感覺傷口隱隱作痛。

* *

然而，這個悶熱緊張的夜晚，還沒有過去。

深夜十一點，西區塔子山公園早已經關門，園內一片寂靜。

突然，湖邊出現一個黑影，黑影移動得很緩慢，背上沉重的尸體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清冷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如同一具躬著身體的無頭僵尸。

第二天清晨，霧氣未散的小樹林里驟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名清潔工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一個女人蜷縮在爛泥當中，面部青紫，早已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