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高聲地說道:“各位街坊,我知道,我初來春風(fēng)巷,大家對我不熟悉,也可能會有些誤解。我承認我有很多不足,可是請大家給我學(xué)習(xí)的機會,我會努力做好本職工作。”向暖陽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關(guān)于那三千五百塊錢,引起了大家的誤解,是我的錯,是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也是太急于求成了。那個錢是我自己攢的生活費,不是社區(qū)出的錢。”
她吸了吸鼻涕,接著說:“以后我不會這么處理問題了,為此給大家?guī)砹苏`解,真的非常抱歉。”
這番話說得誠懇至極,街坊們都安靜了下來,看著這個初出校門,淚流滿面的孩子,大家也都點頭:“你這孩子,也是社會經(jīng)驗淺,我們知道了,不會再誤會你了,別哭了。”
“老路,還是你眼尖,一下就看出那人不是咱小區(qū)的了!”有人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老路哼了一聲:“咱小區(qū)人口普查,我自己一家家做的登記,這幾個人眼神閃爍,氣焰囂張,一看就是來找碴的,要不怎么我一回來就慫了?”
老路見剛才排隊的人,也都往門外走,忙叫住了大伙:“你們怎么走了?今天來什么事啊?”
“沒,沒事,我們就是過來看看。”有人把手里的東西放進了兜里,臉上帶著尷尬的笑。
“是看了付春才的挑事信,當(dāng)真的了,我們回去了,小向啊,你別往心里去,咱們春風(fēng)巷的老街坊,不都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有人直言不諱道。
送走了街坊,向暖陽坐在沙發(fā)上嘩啦啦地淌著眼淚,鼻涕亮晶晶地冒了一個泡,把自己逗樂了。
“路叔,你不是學(xué)習(xí)嗎?怎么回來了?”她抹了一把鼻涕,抽噎著問道。
“還說呢,我不回來,看你今天怎么解決這爛攤子!”老路瞪著她,語氣就像批評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樣。
“路叔,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這個工作呀?我怎么覺著我干得勞神費心,最后還不落好呢?”向暖陽吸著鼻子,委屈地看著老路。
“傻孩子,哪有剛出蛋殼就能飛的小鳥呢?咱們的小區(qū)就像一團線繩,在沒人經(jīng)管的情況下纏成了一團亂,我們呢,就像是紡線娘,要把這解不開的疙疙瘩瘩一點點捋順、抹平,然后纏繞成合適的大小,最后放進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大箱子里。”
老路說著,從抽屜拿出一個線軸,扔給向暖陽:“丫頭,你說這個工作好干嗎?”
向暖陽搖了搖頭:“不好干。但是有你在,我也不怕!”
這是向暖陽此刻真實的想法,有退縮,有膽怯,更有委屈,但老路回來了,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啊,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解決自己。你要放平心態(tài),然后學(xué)會傾聽,再去想辦法。”老路說著,眼睛看向了窗外,“我剛來的時候,還不如你呢,現(xiàn)在也能幫大伙解決問題了,你就好好練吧。”
向暖陽點頭,這一次的話,她聽進了心里,可是對自己的質(zhì)疑還是沒有完全消解。
春風(fēng)巷的平靜生活,總是帶著濃濃的煙火氣息,就像放學(xué)回家,打開門看到母親,桌上擺著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那樣平凡簡單,卻又那樣溫暖幸福。
而這種幸福,是向暖陽從不敢奢望的。從思緒中抽離,向暖陽覺得滿心的疲憊,有些事情,是她一輩子都不想記得的,可卻怎么忘都忘不了。
拿起掃帚,準(zhǔn)備去辦公室門口勞動,剛打開門就聽見幾個人在樹蔭下說話,她本來也是無心聽人家說什么,可是“老路”“新來的”這幾個詞匯,讓她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捕捉起別人的談話。
“我是不愿意參與了,歲數(shù)大了。老路整這么一出,想拒絕還不好意思。”說話的是個大媽,看上去60歲上下,穿著得體,氣質(zhì)不凡,連說話都字正腔圓,一看就不是一般老太太。
“高老師,你可不能這樣,老路輕易不求人,他這么說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難事,有自己的想法。”一個戴著遮陽帽的大爺,邊說話,邊用后背撞著樹,吐字一頓一頓的。
一個拄著拐棍的大叔,也跟著附和:“對,這不是現(xiàn)在新政策下來了,一定是在落實上出現(xiàn)了問題,要不然,他也不能把咱們這幾個老骨頭調(diào)動起來。”
被叫作高老師的大媽,一臉的為難:“聽說新來的小姑娘,人小主意正,剛來就鬧得烏煙瘴氣,我擔(dān)心……”
“我看,你就是擔(dān)心自己的大孫子沒人帶。”撞樹的大爺換了個動作,開始前后甩手,拍打著自己的前胸后背,節(jié)奏不變,還是一頓一頓地說話,“你說來說去,還不是放不下自己那點事?就你有孫子啊,我和老楊誰沒孫子啊?”
拄拐棍的老楊搖頭,拿著拐棍拄了一下地,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還真沒孫子,我家那是外孫,咱們都來這么長時間了,趕緊進去吧,都知道社區(qū)工作不好干,也不能把什么困難都丟給老路一個人。”
“老楊,我就看不上你這樣的,啥好人都讓你當(dāng)了。”遮陽帽大爺停止了運動,說話十分尖銳。他拽了拽衣服,又問道:“老高,你到底去不去?”看來是生高老師的氣了,連稱呼都變了。
“老李,你這一輩子,就沒好好說過話,難怪滿小區(qū)找人下棋,都沒人搭理你,哼!”高老師一甩手,走到了最前邊,“不就是幫扶小組么,只要不耽誤我伺候?qū)O子,怎么樣都行!”
向暖陽趕緊往回走,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紅腫的雙眼看著三位“老將”,連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了,只能尷尬地露出小虎牙,扯出一個還能看的微笑。
“你就是新來的小同志吧?”高老師果然是教育工作者,她只用了一個眼神,就讓向暖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那眼神就像在詢問:今天的作業(yè)你寫完了嗎?
向暖陽乖巧地點頭,舌頭打結(jié)地回答:“我是,向暖陽,高……老師好。”
“你瞅瞅你那樣,給人孩子都嚇蒙了,”老李嘲笑一聲,笑瞇瞇地看著向暖陽,“我是你李大叔,這是楊大叔,那個老太太你叫啥都行,叫高老師也成。”
老楊也跟著樂了:“進屋吧,看看老路又給咱們琢磨出什么好事了。”
幾個人走進了辦公室,發(fā)現(xiàn)老路正擺弄手里的線軸,表情嚴(yán)肅,聽見幾個人進來,他馬上回過神,站起身來:“可等到你們了,坐吧。”
高老師掃視了一下辦公室,表情變了一下,打趣道:“老路,你這屋子不應(yīng)該是這個風(fēng)格啊?怎么一點都不糟亂了?”
“丫頭收拾的。”老路嘿嘿一笑。
幾個人聽聞老路對向暖陽的稱呼,忽然臉色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原樣,高老師輕咳了一聲:“說吧,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事了?”
向暖陽拿著水壺出去燒水,準(zhǔn)備給大家泡一點茶,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身影,躲在辦公室對面的樹下,正在偷偷地看過來。
她瞬間警惕,幾步走了出去,那身影見有人出來,驚慌失措地跑了,向暖陽想追,可是又想到了自己的冒失總?cè)锹闊滞O铝俗约旱哪_步。
“這人是誰?有事情想求助嗎?”她納悶道。
“丫頭,趕緊進來,說正事呢!”老路的聲音響起,向暖陽忙答應(yīng)一聲:“哎!來啦!”